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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殿中,纖纖不得不再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來應對那個暴躁的皇帝。歎了口氣,臉上還留有一開始被甩了一巴掌的火辣疼痛,纖纖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小聲的抱怨了一句,但還是重整了心情走了進去。
剛一隻腳踏過了珠簾,就聽見皇上吼道:“朕問你的是病因!別跟朕撤這些有的沒的!”
而那被問話的太醫匍伏著跪在地上,一個勁的顫抖,嚇得臉色蒼白。眾妃子也是跪了一地,大氣不敢喘。
“皇上。”纖纖頗為無奈的叫了一聲,將皇帝的注意轉移到了自己的身上,而那個被問話的太醫明顯鬆了口氣,悄悄的用官服袖子擦了擦臉上滲出的汗水。
“你來了。那正好,現在可以告訴朕,太後到底是怎麽病的了吧。”皇上轉頭看了眼纖纖,當看到她臉頰上的紅腫時微微一愣,似乎有些歉疚的又將頭轉了回去。
纖纖看了看跪的滿屋子的人,感覺非常別扭,於是平靜的說道:“還請皇上先讓娘娘們回去休息吧,太醫院那也應該製好了藥丸子,趁早服用才是。還有宮中的水暫時先別喝,這病,多半是從水而來,太後身子一直虛弱,又是大冬天,氣脈不通暢,所以病的早些。以後的水還是從宮外運吧。”
皇上點了點頭,立刻吩咐了下去。
當一屋子人都散盡了以後,纖纖走到太後床前,又為太後診了一次脈,見病情穩定了下來,方覺安心不少。這個太後是一個好太後,要是就這樣死了,太可惜了。
“現在人了,你可以說了。”皇上又想上前,但被纖纖一瞪,卻自動停住了腳步,當反應過來自己被一介草民給瞪住以後,卻是向前走也不是,後退也不是,隻得就那樣站在原地獨自生悶氣。
纖纖將帕子用水打濕,替太後擦了一遍身子,換了幹淨的裹衣,才離開床邊,對皇上行禮道:“還請皇上先用藥,同時移步宮外詳談。這病傳染性極強,還請皇上保重龍體在先。”
皇上似乎經過這麽一折騰,也冷靜了不少,聽纖纖這麽一說,隻是不滿的哼了一聲,卻沒有再怒罵,而是吩咐擺駕回了禦書房,同時宣太子冷麟、四皇子冷軼兩人在書房外候旨。
纖纖跟著皇上一同出了門,見到冷軼略含關切的雙眸,微微一笑,點了點頭,示意他自己沒事。畢竟皇上就在身旁,也不能多說什麽。就算她很想問問冷軼溫鈺現在的狀況怎麽樣了,也沒有機會去問。
一行人來到禦書房後,皇帝冷梟屏退了眾人,站在書案前等著纖纖報告。
纖纖做了個深呼吸,端正了語氣,略微嚴肅的開口說道:“實不相瞞,太後的病,是鼠疫。”
“鼠疫?!”冷梟猛地轉過身,不可思議的看著纖纖,見她眼中無半點玩笑之色,而是無比嚴肅,又想起她方才在慈順宮中的話,這才理解了為何太醫們都不敢說話,而她又是那樣頂撞自己。
的確,若是在方才的狀態下,他確實不會去相信這個唐纖纖的話。
所謂鼠疫,也就是說一定是什麽地方發生疫情,而且疫情已經嚴重到來到宮中了,他這個做皇帝的卻是全然不知。這是何等的諷刺啊!
冷梟有些脫力的向後退了一步,扶著書案邊緣,卻是相當冷靜的說道:“你應當還有別的話想對朕說吧。”
纖纖點頭,開口道:“一月前,濯陽縣突發大水,災民已經都逃荒到京城中了。但因為守城的侍衛把關,不讓放行,所以大多災民都隻得餓死病死在城外,城內多還是不知此事。臣女也是因為家中一婢女親人是濯陽縣人,來投奔,才得知此事的。據臣女了解,濯陽縣災民多感染了霍亂,鼠疫等疫症,又是千年不遇的寒冬大水,衝了過冬的糧食,餓殍遍野。連城外的情況都已經是慘不忍睹了,濯陽當地的情況,可想而知。”
“混賬!這種事情,怎麽沒有一個人告訴朕!朕這個皇帝就算再不濟,也還是個皇帝!”冷梟猛地一拍桌子,將擺在上麵的白玉筆洗震掉在地上,叮的一聲,晃悠悠轉了兩圈,清水撒了一地。
纖纖看著冷梟發怒的樣子,不知怎麽特別想笑。皇帝做到這種份上也算是種悲哀了。不過他又有什麽理由去生氣?本來就是他自己的過錯。如果他是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下麵的臣子怎麽敢瞞報?白無常那句‘人禍’說的也便是他了吧。要是他肯多關心些民間疾苦,事情想來也不會弄成這個樣子。
“你是在笑話朕的無能麽?!”冷梟察覺到纖纖動容的麵部表情,惡狠狠的盯著她,但纖纖卻覺得他就像一頭被鬥敗的豹子,極度不甘心,卻隻能吼兩聲逞逞威風,實際一點殺傷力都沒有。
“臣女不敢。”纖纖恭敬的行禮垂首,收斂了表情,“不過,皇上自個兒心中也一定清楚呢。”
“你不敢?朕看你還沒有不敢的事情。”冷梟哼了一句,卻是狼狽的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語道:“沒想到竟然到現在都是朕在害她……”
纖纖覺得,冷梟話中的這個‘她’似乎很有來頭,但有些事情還是不知道的比較好,否則小命不保。
“按你的說法,應當是有不少人都知道此事了?”冷梟突然提高了聲音,開始問重點。
纖纖不承認,也不否認,隻打了個太極道:“臣女不過是眼見為實,所以知道。至於各位大人們知不知道,臣女就不得而知了。但此事幹係如此重大,至少有一個人是一定知道的。”
“誰?”冷梟抬頭問道。
纖纖失笑,略不可思議的問道:“皇上是氣糊塗了不成?既然是濯陽發了大水,必然濯陽縣丞是應當知道的才是啊。”
冷梟眯了眯眼睛,沉默半晌,突然開口叫到:“宣中書令,侍中,太子,嶽王四人立刻覲見!”
隻聽門外一聲‘遵命’,接著就是一陣小跑的聲音。
纖纖呼出一口氣,總算是沒有她什麽事了,應該可以放她離開了吧。心中又想起為她擋下了簪子的溫鈺,也不知他現在怎麽樣了,回沒回府上,那個叫做青一的小廝能不能照顧好他?傷口可還在流血?一想到這些,纖纖就又覺得心煩意亂起來。
但冷梟似乎沒有要放走她的意思,並沒開口讓她離去,而是沉思著什麽。
纖纖累得有些虛脫,又站了這麽久,頭暈暈沉沉的。雖說這次的確是累了點,可就連她自己都察覺到自己的體力和精神似乎一天不如一天了。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她卻不得而知。
良久過後,隻聽門外響起了劉福貴報告宣詔之人都來了的消息。冷梟這才抬頭,瞟了眼纖纖,開口說道:“你可以下去了。”
纖纖如臨大赦,真心實意的向著冷梟行了個大禮,忙不迭的走了出去。
出門沒走幾步,就撞上了等候覲見的冷軼等人。
見到纖纖完好的出來,冷軼也安心地舒了口氣。但看到纖纖臉頰上還殘留的掌印,心中越發的痛起來。便上前低聲道:“抱歉……”
纖纖突然就覺得委屈的想痛哭一場。淚水莫名的就湧了出來,卻死守著眼眶,翻滾不斷,不肯落下。明明心中知道,這怪不得冷軼,他是皇子,做兒子的哪有和爹作對的,況且他的誌向她也是清楚的,有些事他必須忍,忍住了,才有反攻的機會,否則隻會白白被人抓了把柄。但另一方麵卻私心的責怪他沒能替自己解圍,讓她受了這麽多委屈,明明他說了會護的她周全……
冷軼默默的握住了纖纖冷的似乎沒有溫度的手,隻咬緊了牙關,拚命讓自己冷靜下來。他第一次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沒用的男人。不能保護好心愛的女人,讓自己心愛的女人受如此多的苦難,什麽大將軍,什麽嶽王,連個女人都保護不了,要這些有什麽用!
可笑的是,他現在除了道歉,卻是什麽都不能說,不能安慰,不能替她出氣……真是太窩囊了!
纖纖感覺到了冷軼的顫抖,抬頭看見他無比自責的痛苦神情,心裏也呼地就軟了下來。這個男人,也有他自己的苦衷啊。更何況,她又有什麽理由受他的保護呢。她是個連愛他都無法說出口的狐仙罷了,明明知道他的心意,明明自己也與他心意相通……
如果,她不是狐仙,那該多好……
冷梟已經又一次宣詔了,冷軼掙紮了一下,還是放開纖纖的手,毅然的邁開腳步。
當他同纖纖擦肩而過的瞬間,纖纖隻覺得耳邊響起了他清晰無比的話語,於是,再一次,淚水模糊了雙眼。
“等我!”
兩個字,卻包含了多少的情意,多少的承諾,多少的愛。
如果,她不是狐仙,那該多好!
纖纖閉上眼,迎著晨光和微風,緩緩的向前走去,任憑淚水在冷風中飄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