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許梓棠的心跳史無前例的快,在她的視線中,除開慕廣身上鐵鏈的冷冰冰的鎖孔,其餘的一切都仿佛模糊了。她雙目一眨不眨,聚精會神,隻覺得時間的流速都在變慢。
想起來了,全想起來了!那一個個機關暗扣之中的玄機,那一條條破鎖指示後的規律!
她此時全身都在發抖,可握著發簪的手卻又極穩。
也不知過了多久,二人聽到了一陣細微的彈簧崩斷的聲音。
許梓棠倒吸一口冷氣,“我成功了。”
“不錯,”慕廣輕聲說,他的語調讓人難以分辨喜怒,隨後,他淡淡一笑,“姑娘真厲害。”
許梓棠立馬將發簪塞進他已然解放的右手,“剩下的三條你自己來!”她急急地說,“我去想辦法把車廂門打開!”
她快速撿起地上的刀,雙腿半蹲成馬步,全身緊繃,無比謹慎地探查著車廂門外的情況。而在她身後,慕廣卻並未立馬動手開鎖鏈,而是目光幽幽地凝視著她舉刀的雙手、姿勢,以及背影。
下一刻,車廂外傳來一陣陣悶悶的敲擊聲,像是有人用錘子猛力砸木板,然而砸木板的方向卻不是車廂門,而是車廂的側麵。許梓棠渾身一抖,腦中在一瞬間無比惶惑,卻也莫名思路清晰。
是該等著外邊的人砸開車廂,再出其不意地反擊?還是幹脆從車廂另一側砸門出去,再由外邊進行突襲?許梓棠思索片刻,想到慕廣此時還未完全獲得自由,立馬選擇了後者。可又該怎樣怎樣將車廂門打開?
“真他娘的該死!”情況緊急間,她隱約聽見格裏韃在外邊大吼,“把他們都殺掉!”
一聽見“殺”這個字,許梓棠頓時渾身一個激靈,她本能地想起十幾日前自己手沾鮮血的情景——在那一瞬,她突然猛地攥緊手中的劍,眼神裏染上了幾分賭徒般的孤注一擲,死死地盯著車廂門。
也罷,直接將門劈開便好,她腦中如此想,絲毫沒考慮自己能否真的做到。把門劈開!她心中一個細小又堅定的聲音對她道:隻要劈開門,就能活下去……
她雙眼一眨不眨,直到車廂門正中的那條縫在她的視野裏變作一個細細的小點——
然而,就在許梓棠要準備揮刀時,一隻手卻突然搭上了她的肩膀。
“是誰?”許梓棠猛地一顫,卻感到那隻手的力度微微加大了,冰冷的觸感穿過布料傳到皮膚。
“噓,”她側過頭,看見慕廣正在她的耳旁輕聲說著話,眼角帶著笑意,“許姑娘,別激動。”
“你放開我!”許梓棠緊張到哆嗦,有些語無倫次地說:“他們就要進來了,馬上車廂就要掉到河裏去,我們得——”
“別說話。”慕廣又“噓”了一聲,“抱歉,我騙了你,我的接應從未打算將車廂推到河裏。”
“什麽?”許梓棠瞪大眼,大腦卻因為這句話而逐漸冷靜下來。她突然發現慕廣身上剩下的三條鎖鏈已經全部解開了,它們此時堆在車廂深處的角落,碎成一段一段……
他是怎麽做到的?可還不等許梓棠開口詢問,慕廣卻用眼神示意她錯開身,他深吸一口氣,用左手將右手上剩餘的那根鎖鏈托住,接著,他雙目凝視著車廂門,突然將右邊胳膊上的鐵鏈向前一揮!
許梓棠隻覺得一陣勁風從耳邊吹過,當她回過神,車廂的門已經被鎖鏈砸的稀爛!而那鎖鏈,正是由她為慕廣解開的那根。
車廂門破開的瞬間,強烈的陽光連同著外邊的混亂的景象,一齊席卷許梓棠的眼簾。可許梓棠卻並沒有立馬向外跑,而是回過頭,怔怔地看著慕廣。
她嘴唇微微發抖,聲音清脆,“你又騙了我。”
“許姑娘,”慕廣單手扶著車廂的一邊,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極輕,口中吐出一口鮮血,“拿好我的刀……”
自由來得太過突然,許梓棠隻覺得神思有些恍惚,她張了張嘴,正想說話,可這時突然有一人喊道:“公子!”
二人轉過頭,這聲音無比耳熟,正是方才從通氣孔丟下刀的那位。那人看著不像中原人,深棕的膚色,麵相比許梓棠原本想的要老成許多,大概年近三十。個頭中等,身材顯得結實,身穿深藍色短打,布料上沾滿灰土。
“公子,您終於出來了!”
那人手中也拿著一把刀,一腳將一位土匪踹開,猛地衝到許梓棠和慕廣跟前。他最開始似乎打算直接在慕廣麵前單膝跪地,但看清慕廣的麵容後,立馬不由分說上前扶起了他。
“公子,您還好吧!”
“放心,我並無大礙。”慕廣的聲音很輕。
那人並未多說,而是將目光轉向許梓棠,“這位是?”
“這位姑娘是我的一位重要的朋友,”慕廣溫聲說,接著低頭咳嗽起來。
許梓棠聽了這話,心中頓時感到有些別扭,隻聽慕廣淡淡道:“齊木裏,想個辦法,讓我們的人撤退吧。”
在他們說話的時候,許梓棠一直握緊刀,警惕觀察著周圍的景象。慕廣先前猜的不錯,他們原本所在的車廂此時正處於木橋正中,車廂下方便是滾滾湍流的河水。
而在他們的四周,戰場一片狼藉,有好幾匹馬不幸被砍死了,還有好些車廂翻到在地。地上有眾多土匪的屍體,所有剩下的土匪都在嘶吼拚命,手中各自拿著武器,滿身鮮血。和他們交手的則是一幫拿刀的男人,穿著和眼前這位慕廣的接應相近。
“公子,這怕是很難,”被叫做齊木裏的男人露出為難的神色,“土匪們人數眾多,若不是他們隊裏自己先出了亂子,我們也無法趁虛而入……”
慕廣眼神冷靜地掃了一圈周圍,歎了口氣,“犧牲如何?”
“四人……”齊木裏低下頭,眼中露出悲色,“公子,我們時間不——”
“慕廣!你敢破誓!你這天殺的狗東西!”
齊木裏話還沒說完,三人突然聽聞一人的怒喝。
許梓棠猛地抬頭,幾乎是驚恐地看到格裏韃手裏揮舞著巨斧,正像頭失去理智的猛獸般向他們的方向猛衝而來。他滿頭滿臉都是鮮血,斧子上也在不停滴血,眼中布滿紅色血絲。
齊木裏瞬間變了臉色,“公子,快閃開!”他一把推開慕廣,接著便提刀迎了上去。許梓棠則是向旁邊一側身,險險避開了巨斧的鋒芒,腦中一片混亂。
她想起了他們原本的計劃:趁著一個夜黑風高的晚上打開鎖鏈、溜之大吉。可現在的情況卻好比是和計劃背道而馳。她大致數了數,慕廣還活著的接應約麽有六到七人,可土匪們竟死傷更嚴重,隻剩下了十來個人。
想要脫身,莫非得把所有的土匪都殺光?
許梓棠眼角餘光一掃,這頭,格裏韃和齊木裏正打得難舍難分。格裏韃身強體壯,可齊木裏勝在身手矯捷。他和那群接應顯然都是練家子,出刀的速度又狠又快,格裏韃一時對慕廣無法傷及,於是便越發氣急敗壞,嘴裏不斷吐出難聽的咒罵。
然而,就在這時,許梓棠腦中突然想起一件事,一件她方才險些忽略的事:齊木裏說土匪幫內部出了亂子,多半指的是那潛伏在暗中想要除掉慕廣的人。而他們還在車廂裏時,分明還聽到外邊有兩人說要殺了車內的人。
可如今,那兩人到哪去了?莫非已經被殺死了?
“許姑娘!”許梓棠正思索著,不遠處的慕廣忽然開口道:“左邊!”
許梓棠眼珠立馬一轉,這才發現在自己的左邊,一位個子不算高的土匪正手握一把短劍、速度極快地向她衝來。
短劍閃著冷冷寒光,她目光驟然一凜,條件反射地要舉起刀迎敵。
“刀鞘還未取下!”慕廣在她身後低喝道。
許梓棠一愣,眼神向手中的刀一掃,這才察覺自從自己在車廂上撿起這把刀後便一直都未取下刀鞘。她不由聯想到先前慕廣按住她肩膀阻止她用刀將車廂劈開的情景,隻感覺麵頰火燒火燎的,而當她重新回過神,那位土匪短劍的劍刃寒光已然逼到她的麵前!
完了,人在江湖飄,多少要挨刀。
在那千鈞一發的瞬間,許梓棠莫名想起了這句老話,莫非我的生命就這麽結束?
“啊!”
這聲慘嚎讓許梓棠回過神,她定睛一看,突然發覺眼前的土匪手中短劍掉在地上,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左眼。
他雙目不可置信地看著許梓棠身後,而在他的身測,一片翠綠的樹葉窸窣飄落……萬夫莫開之際,許梓棠回過頭瞥了一眼,卻隻看見慕廣伸手扶住身旁的一顆大樹,麵色慘白地低頭咳了一口血。
他那虛弱的模樣讓她突然意識到,眼前的戰鬥可謂是真正意義上的事關生死。像是火山在一瞬間突然噴發一般,下一刻,許梓棠的眼中閃出幾分星火般的光芒。
她左手握住刀鞘,右手則握著刀柄順勢一拔——無師自通,刀光在空氣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
那弧線自下而上,從左向右,劃過那土匪的喉間。下一秒,那位土匪猛然睜大僅剩的另一隻眼。
最後,他怔怔望了許梓棠一眼,接著,便人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