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喂,你小子,給我轉過身!”
許梓棠脊背一抖,她意識到背後那人喚的正是自己,而她此時正把雙手浸在溪水裏,手中拿著一隻破爛木碗。
“說的就是你!”那土匪的聲音不耐煩起來,“難道是耳朵聾了?”
“缺胳膊少腿都成,若是沒耳朵,在土匪幫可混不下去!”另一個土匪加入進來,一邊嘿嘿笑了幾聲。
許梓棠心知此番是躲不過去了,她深吸一口氣,轉過身,漆黑的眼睛看向那兩個土匪。
在她麵前的土匪一個個子瘦削,一個肥頭大耳,中原人的長相,皮膚黝黑,五官雖隻露出眼睛,但目光卻皆是顯得極其猥瑣。
許梓棠吸氣吐氣,盡量讓身體放鬆。她的長發早已盤起,而臉自眼睛以下也已經用土匪幫的黑紗蒙住,眼睫毛也在不久前被削去一大截。
她如今穿著一身黑,男子裝束,破破爛爛、滿身泥濘,胸前平板,兩位土匪打量她片刻,很快露出嫌棄的表情,但嫌棄的卻不是她的胸。
“嘖,哪裏來的小毛頭!”
“個子這麽小,估計毛都沒長齊!喂,你多大?”
“今年十五。”許梓棠壓低嗓子,答得簡潔。
然而那倆土匪卻是不買賬。
“呸,你有十五?”瘦削男道,“你這個子,說是七歲我都信!”
“我幾天前就看見你在隊裏,但卻不記得之前土匪幫有你這麽個人。”肥頭大耳的土匪麵上一臉精明,“你說說,你到底是哪來的?”
“東邊,”許梓棠說道,“我自西淮來。”
“原來是在西淮犯了事。”瘦削男說,他轉頭捧起一把溪水,衝了衝臉,似乎對許梓棠失去了興趣。
“西淮,那塊我知道。”另一人眼中狐疑不減,“你麵相看著陌生,聲音我也沒啥映像。你在西淮犯了什麽事?”
許梓棠背後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偷竊。”她道。
“偷竊?”土匪道,“若隻是小偷小摸,壓根不會判重刑,何必到土匪幫來?你偷了啥?”
許梓棠腦中滯塞,她差點脫口而出鄰居家的麵粉——這是她先前想好的謊話,但她很快想到此話必定無法將眼前這看著怪精的土匪糊弄住。
於是,她臨時改口道:“金子,我去偷金子。”
“金子?誰家的金子?”
“官家的。”
“哪個官?”土匪步步緊逼。
許梓棠咽了口口水,好在她的脖子如今被麵紗擋住,叫人看不見她的喉嚨上下滑動,“許大人家,許鍾。”
“黃毛小子吹甚牛皮!去節度使的宅子偷東西不早被抓住了,哪還有你如今活蹦亂跳的份?”土匪厲聲道,他聲音高亢,附近的同伴們都轉過頭來。
許梓棠心知不妙,這是她潛進土匪幫以來最為危險的一次,若是繼續和這土匪周旋,必然會陷入大麻煩。
情急之下,她突然靈機一動,舉起手中的木碗,聲調平板道:“信不信由你,車廂裏的人還等著我去送水呢。”
“好小子,敢和大爺我這般說話!”那土匪顯然被得罪了,他站起身,碩大的身軀帶起一陣風。
許梓棠硬逼著讓自己麵不改色,“這是格裏韃大人交代的任務,我再不去送水,他就得來找我們了。”
大漢動作一僵,麵色難看,眼中卻是閃過幾分忌憚。
他怕的當然不是許梓棠,而是格裏韃和許梓棠手中的木碗。這木碗即便破爛,在土匪幫中卻僅有一隻。木碗的使用者,則是關在馬車廂裏的那位囚犯。
土匪幫中的所有人都知道,格裏韃對車廂內關著的那人的待遇極為重視。
據說,馬車車廂裏的囚犯被關得極嚴,光鎖鏈,就用了十八條。但用鐵鏈牢牢拴住歸一碼,車廂內那人的夥食卻是一日都沒被落下,一日兩餐,還會專門送水。
許梓棠眼下就是在不久前領到了給車廂內那人送水的使命,此時,算是間接救了她一命。
找她麻煩的土匪罵罵咧咧地重新在溪邊坐下,許梓棠立馬起身。
車廂很好找,因為這整個土匪幫三十來人,一共就隻有兩匹馬拖著一截馬車廂。
她走到車廂旁邊,格裏韃正坐在那裏。
格裏韃是西域人,身強體壯,肌肉紮結,是這幫土匪的領袖,土匪幫中人人畏懼。
“真慢!”格裏韃看也沒看許梓棠,隻盯著她手中的木碗,“喏,看見車廂上的小洞沒,塞進去給他。”
許梓棠看見了車廂上的洞。車廂的門被鎖住,鑰匙在格裏韃那,除此之外就隻剩下了幾個用來透氣的洞。最大的也隻有成年人張開的巴掌大小。許梓棠捧著那碗水,一步一步向車廂的通氣孔走近。過程中她感到芒刺在背,似乎是格裏韃一直在盯著她看。
此時是正午,她把木碗塞進了洞中,由於手腕纖細的緣故,陽光照在她潔白的手臂上,照的木碗中的水閃爍著粼粼的光。
“行了,沒你的事了!再休息一會兒,我們繼續趕路。”
格裏韃說罷便站起身,向著溪邊走。許梓棠也收回手,回過頭的片刻卻感到似乎有一道目光自車廂內向自己的背後投來,讓人心中怪不自在。
“水送完了?”
剛離開車廂沒幾步,一個大漢的身影突然橫在她麵前。許梓棠定睛一看,心中大呼不妙。
是那肥頭大耳的土匪,先前那事,對方顯然不準備就這麽算了。
大漢伸出手,突然猛地推了許梓棠一把,“這小身板,瘦得向猴,還敢在土匪幫混?”他嘿嘿嘲笑著,握手成拳,拳頭在空中掄了一大圈,帶著呼呼的風向許梓棠招呼來。
這下真完了!
許梓棠眼神一慌,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向旁邊一閃,躲過了這一拳頭。
但大漢顯然更氣了,他雙目圓瞪,張嘴欲罵,可就在這時,溪邊突然傳來一陣吆喝聲。
“發生了什麽事?”
許梓棠和大漢周圍的土匪聞言站起,下一秒,一個聲音突然高聲吼道:“有敵人!”
那聲音是格裏韃的。土匪們頓時炸成一鍋粥,嘴裏響起咒罵聲向著溪邊趕,有武器的順手拿起了武器。
找許梓棠麻煩的大漢瞬間也不睬她了,他雙眼瞪圓,操起地上的狼牙棒就立馬向著格裏韃叫喊的方向衝鋒。一邊跑一邊嘴裏叫罵:“哪來的龜孫,在這大荒山竟敢招惹咱土匪幫——”
隨著他這一吼,不出片刻,許梓棠周圍便立馬空無一人。
許梓棠站在原地喘了口氣,腦中思緒飛快。
有敵人,她心想,敵人不知是誰,但在這荒山野嶺,一旦和土匪幫對上,基本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沒有轉圜餘地。畢竟,這些土匪基本都是在靠邊境的城鎮犯了罪,為了逃避當地酷刑加入土匪幫。他們大多人沒念過書,也不懂取舍談判,一旦幹起架來,就好似腦中的火/藥被點燃,無人能阻止。
而但凡是個稍微膽怯軟弱些的,也不會在土匪幫混。
許梓棠考慮半天,還是決定前往溪邊,她在那裏還有武器沒拿——是一把剔骨刀,生鏽的那種,刀身足足有她三個胳膊粗,但起碼能自衛。
她個子小,途中所經之處,大多數土匪已經和對麵打起來了,場麵血肉橫飛。靠近溪邊時,她驀地看見先前那位肥頭大耳的土匪正揮舞著狼牙棒,滿麵鮮血地和一位陌生男子對拚。土匪手中狼牙棒一邊揮舞,一邊大聲發出怒吼。接著,那陌生男人的整個臉便被狼牙棒上的尖刺砸得稀爛,平整的麵皮多出無數細小的血窟窿。
另一邊,離她不遠處,格裏韃正和對麵一個大漢搏鬥,他手裏拿著巨斧,揮砍斬殺,氣勢洶洶,雙目通紅。就在這時,格裏韃突然轉過頭,看見了許梓棠,大聲喝道:“到車廂那去!”
周圍的其餘土匪皆在酣戰,隻有許梓棠一人暫無對手,聽見格裏韃叫自己,她一時愣在了原地。
“愣著作甚?”格裏韃吼道,“去看好車廂!”
說這話時,他的對手趁著間隙,一刀刺向他的左肋骨,好在格裏韃反應極快,險險閃過,兩個男人碩大的身軀在戰鬥間就這樣順勢向許梓棠的方向壓來。
許梓棠明白了格裏韃的意思,整個土匪幫隻有一個馬車廂,馬和車必會顯得十分顯眼,容易遭人覬覦。隻可惜,她現在連武器都沒撿到。
到最後,溪邊越發擁擠,她隻好放棄不知所蹤的剔骨刀,向後撤退。
車廂依舊那麽好找,像個巨大的木板箱般孤零零立在那,馬車前的兩匹馬不安地在原地打著響鼻,似乎是受到了現場廝殺氛圍的影響。
周圍沒什麽人,許梓棠貓著腰躲在一叢灌木後。她有些猶豫,不知是該按照格裏韃的吩咐去瞧一眼馬車內那人的安危,還是繼續呆在原地。她看向遠處,顯然此次敵人不敵土匪幫的凶悍,廝殺聲正在逐漸變弱。若是一會格裏韃看見自己沒照他的吩咐守在馬車邊定會勃然大怒。於是,她做好了決定,走出灌木向馬車靠近。
“你怎麽在這?”
許梓棠走出沒幾步,突然聽見一人在和自己說話。她回過頭,心中頓時一涼。
——冤家路窄,竟又是那肥頭大耳的土匪!
土匪臉上的黑紗不知何時掉落,他此時滿身鮮血,但血都不是自己的。
他把狼牙棒搭在肩上,威風凜凜,凶狠又精明的目光盯著許梓棠,粗聲粗氣道:“你在這裏幹什麽?你的武器呢?”
“武器掉了,”許梓棠壓著嗓子扯謊,“格裏韃讓我來守馬車。”
“沒有武器,守什麽馬車?”土匪對著許梓棠大吼,牙齒間卡著昨日吃剩的鬆鼠骨頭,許梓棠心中發抖。
“小兔崽子,敢和大爺我撒謊!”土匪怒極反笑,“看我不揍得你連媽都認不出來!”他說完這話,狼牙棒從肩頭放下。
許梓棠很快看出這次可不是被揍幾拳就能了事。她立馬後退,希望能夠通過馬車廂的掩護躲開土匪。
很顯然,土匪也看出了她的目的。
“就憑你還想躲過我的狼牙棒?”他張嘴不屑地笑著,“大爺我今日心情好,不妨告訴你,我在這道上混了足足十二年!當初你爺爺我掄武器時,你還在——”
土匪站在許梓棠麵前,個子比她高出整整兩個頭。許梓棠隻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被土匪的陰影掩埋,而土匪則用鼻子對著自己,鼻孔向頭牛一樣向外喘著粗氣。
可是突然間,土匪的鼻子倏地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把長匕首的刀尖。許梓棠愣住了,她看見土匪的眼神停滯,似乎是始料未及,又像是大夢初醒——
下一秒,鮮血噴濺,土匪百來斤的身軀向著她轟然倒下。
許梓棠連忙側身,土匪倒下後,身高造就的壓迫感頓消,她也看見了殺死土匪的凶手——是一位拿著匕首的男子。
這人的眼神比許梓棠在土匪幫見過的所有人加起來都要猥瑣,比壞蛋看起來更像壞蛋。他身材精瘦,顴骨突出,手中匕首還在向下淌著血——方才正是這把匕首刺穿了土匪的頭顱。
是對麵的人,他摸到馬車邊來了!
危急時刻,許梓棠心下卻是門清,她此時也顧不得馬車中那人的安危了,趁著土匪倒下就立馬向旁邊躲。
她腳步剛剛挪開,方才所站立的地麵便立馬多出一把插著的匕首。
這人的動作比倒下的那土匪還要快,許梓棠頓時驚出一身冷汗。她連忙繞過馬車,但對麵顯然不準備給任何機會,直接緊跟而來,匕首直衝著許梓棠的臉。
“嘩”的一聲,許梓棠側過頭,土匪幫成員專屬的黑麵紗飄然落地,她的整張臉頓時露了出來。
對方不給絲毫喘息時機,繼續揚手刺來,許梓棠繼續躲,這次被匕首刃掃中的是她盤起的頭發,一頭黑發就這樣散下。
這一下,那猥瑣男人的動作終於是停下了。他“咦?”了一聲,聲音尖細刺耳,顯然是有些疑惑。
接著,他反應過來,桀桀笑道:“搞了半天,竟然是個小妞兒,今日真是有福了。”
許梓棠此時披頭散發,五官端正秀美,麵容還帶著幾分少女的稚氣,唯有墨色的眉鋒幹淨利落,配上漆黑如星的雙眼,使整個人帶著幾分英氣凜然的味道。
聽到男人語氣奸/淫,許梓棠心中頓時一陣惡心,心頭卻是惶然。
她繞著馬車繼續躲,男人匕首再次刺出,擦著許梓棠的頭皮而過,許梓棠驚得一低頭,脖子間的某樣東西跟著甩了出來,蹭了一下她的臉,觸感冰涼。
“喲?”那人眼中驚喜更甚,目光貪婪,“玉佩?小姑娘,還不快快交來,你若主動給我,我就不殺你。”說完這話,他又嘿嘿怪笑幾聲,聲音難聽至極。
許梓棠低下頭,用手撫摸著她脖子間的玉佩。那玉佩是來自她母親的禮物,玉佩上係著紅繩,並非翠綠,而是綠得溫潤,上邊刻著一朵海棠花。
她如今被人逼到絕路,原本目光惶惑,可突然間眼中卻閃過一絲怒氣,像是有細小又紮人的針從中射出。
可那男人卻不怒,而是流裏流氣地說:“喲?我就喜歡這種脾氣看著挺大的美人!”
許梓棠惡心得發昏,她想起之前土匪倒下,狼牙棒還落下原地,於是趁這機會低頭四下張望,可腳下卻空無一物。
她這才想起,自己方才繞著馬車躲了半圈,而那狼牙棒此時正躺在馬車的另一頭。
“走到通氣孔邊。”
這時,一個聲音突然響起,許梓棠一愣。
“姑娘,是我。”那陌生的聲音突然歎道。
許梓棠微微偏過頭。
聲音來自她的身後,是一位男性,聲音低啞,聲調虛弱,隻比氣若遊絲強那麽幾分。
是馬車裏的人,那人像是在對她耳語一般,說話聲隻有自己和許梓棠兩人聽得見,似乎是貼著馬車廂的牆壁與她悄聲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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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人頭鐵正劇文,劇情+感情流。大綱已寫完,有首有尾有起承轉合,完結保證。
雖然可能有些多餘但我再發一遍本文目前認為的唯一雷點:
注意,標簽帶成長!成長向女主!本文女主是一個舉止行為遵從其十五歲年紀以及從小生長環境的極其真實的女主!如果各位想看的是爽歪歪的瑪麗蘇強無敵女主那麽請一定快跑!
還有,這是劇情流,我跟你打包票是那種你如果跳了一章下一章絕對會看的一頭霧水的劇情流。也就是說每一章都有情節推進都有信息點,全文不水,就算有尿點但也非常少。
所以我個人非常不建議跳著讀。真的非常不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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