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零二章 難清
幾人有些驚慌的看了眼賈老爺，見其麵色陰暗，他們心中一緊，然後轉眼看向百燁，眼中再度彌漫起殺意。
此刻，百燁正晃悠著身體從地上爬起來，方才那一擊，將他所有的靈力擠壓幹淨，一絲不剩。
將劍光揮出後，他便直接卸力倒在了地上。
壓下濃重眩暈疲憊感，百燁吞下一顆回氣丹，目光幽深地抬眼看向前方。
隻見那五人此刻已經全部站了起來，身前的血流似乎並未止住，但他們的表情卻前所未有地嚴肅凝重。
同時，見他們的體表的靈力緩慢湧動，後逐漸凝成了一個人形——
人形成半透明狀，比他們的身體稍微寬闊一些，像是鎧甲一般將他們籠罩其中。
這是修士踏入顯魄境後的特殊技能——照靈魂相！
按照顯魄境的等級劃分，照靈魂相分別有人相，鬼相，靈相以及仙相的區別，越往後，則照靈魂相越強。
因為發動一次消耗巨大，修士一般隻在真正的生死關頭才會動用。
而現在這賈家五人將照靈魂相釋放出來，顯然是因為百燁已經給他們帶來了死亡的威脅。
靈力一震，見籠罩他們身體的人形魂相能量激蕩，幾人那稍顯虛弱的氣息瞬間恢複，甚至比方才全盛時期都要強悍幾分。
五人麵色凜然的朝百燁衝去，人形魂相隨他們一同抬手提起靈力，其壓力在十餘米之外，就壓得百燁身體後仰，搖搖欲倒。
見百燁坐在原地，既不躲閃也不展開光罩抵擋，尤婀眉尖輕挑，但沒有動作。
而此刻的百燁，麵對迎麵而來那令他窒息的強勁威壓，隻是虛眯起眼眸，麵色平淡，不動如山。
“死吧！”
見百燁毫無動作，衝在最前方的那個賈家人怒喝一聲，聲音在人形魂相的加持下渾厚如鍾，同時那掌中那殺氣四溢的靈力，也直朝百燁麵門按去。
噗。
千鈞一發之際，那人體內突兀地爆開一聲悶響。
目光微顫，恍惚間，那人體表的人形魂相，以及他掌中的凝聚的靈力，竟猝不及防的突然消散。
微微偏頭躲過那人的手掌，百燁目光陰冷的瞥了眼那人，伸手抓過插在身邊的煉星劍，毫不遲疑的揚臂向上一劃——
還未來得及思考自己的靈力為何突然消失，那人便眼前一抹紅光略過，接著便是鮮紅血漿在眼底噴灑的刺目場景。
拄著煉星劍起身，百燁抬起手背蹭去濺灑在臉上的溫熱腥血，跨過捂著血液肆流的脖頸，躺在地上瞪眼張嘴掙紮的那人，挪步朝其餘四人走去。
幾乎在地上那人靈力消失的同一刻，這四人也因滯麻散而靈力凝滯。此時，他們正處於強烈的慌亂和不解當中。
注意到百燁朝他們走來，幾人一邊後退一邊朝百燁望去。
隻見百燁拖著煉星劍緩步前行，鮮血淋漓的麵具，暗黑陰狠的雙眸，刺目鮮紅的長劍——此刻的他，宛若踏著血路前來索命的修羅！
瞳孔驟縮，剛平複的恐懼刺可充斥在幾人胸中。
他們加快步子朝賈老爺跑去，想要響起尋求幫助，但身後那令他們心底發顫的沉重腳步聲，卻猛然加快逼近——
紅光閃爍，幾聲悶響，血液飛濺。
持劍抹過最後一人的脖頸，百燁也控製不住的腳下一歪，身體隨手臂揮動的方向卸力跌倒。
趴在地上粗喘片刻，他眼中的殺氣漸漸消散，轉而被一股難以化解的陰鬱代替。
百燁緩喘著粗氣從地上爬起，待他伸手去撿身旁的煉星劍時，碰到劍柄的指尖微微一顫。
將煉星劍收入芥子袋中，百燁走到伊初身邊。
“多謝。”
注意到伊初臉上的傷勢恢複，百燁目光微顫，低聲向尤婀道了謝後，擠壓靈力散去身上和手上的血漬，然後俯身將伊初抱起。
“沒什麽。”
瞥了眼麵色低沉的百燁，尤婀淡聲道，“或許，我還要向你道謝。”
沒有做聲，百燁垂眼看著伊初沉默片刻，後轉眼看向賈老爺。
目睹五名人相階被百燁一人擊殺，賈老爺那陰晦神色中，已然多了幾分慍怒。
百燁轉頭，二人的視線相撞。
賈老爺沉默不語，雙眼中帶著幾分厲色。
而百燁雖然疲憊難掩，但淡漠的雙眼中，仍舊鋒芒凜冽。
“賈老爺，記住我今天說過的話。”
沉聲開口，百燁的語氣平淡，聽不出情緒。
說罷，他便抱著伊初轉身往雅爾山莊走去。
聞言，賈老爺虛眯起的雙眼中殺意乍現，稍作沉默後，他的目光從百燁的背影轉向尤婀。
隻是還不等他出聲，便聽尤婀淡淡開口，“葉先生的私事處理完了，現在該我們談談了。”
白骨傘微微轉動，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壓，自尤婀周身震蕩發散。
“賈家動我雅爾山莊的人，你要給我個交代才行啊，賈洪。”
——
深夜。
房間內，百燁盤坐調息，可他的麵容卻不似往日那般從容平淡，反而是眉目緊擰，顫動不安。
在他呼吸雜亂之餘，周身的靈力氣息也震顫不穩。
而此時在百燁的意識裏，伊初隕落時的場景，正在他眼前一遍遍地閃動。
這段記憶便如夢魘般刻在他的腦海中，自他結束戰鬥至此時此刻，這段記憶或許已經循環閃動了上百遍。
每一遍，都讓他感到窒息無力。
他不想，甚至不敢，卻又控製不住的一遍遍回憶。
不知過了多久，隻見他突然倒吸口冷氣，緊接著胸口一縮，猛地咳出一口鮮血。
睜眼目光飄忽，低頭急促的喘了幾口氣後，百燁抬手蹭去嘴角血跡，卻發現自己的手正在微微顫抖。
目光一頓，百燁用力繃緊手臂止住顫抖，然後掐印端於身前，重新凝聚靈力。
“停下吧，再這麽下去，你非得走火入魔不可。”
感知到百燁的心境不穩，沉默已久的古承燚終是低聲開口。
見他微蹙著眉頭抬指點在百燁的靈脈上，百燁的靈脈內湧動的靈力頓時安靜了下來。
發覺靈力停息，不再受自己的控製，百燁微微一頓，然後沉下肩膀，雙手無力地垂在腿上。
沉默片刻後，百燁沉聲詢問，“您也是這樣，阻止我使用換生陣的？”
“是。”
古承燚直截了當的應道，“伊初傷在心脈的致命處，你若用換生陣換到你的身上，你們二人都要死在那裏。”
“我知道你想救她，但……她對你來說隻是過客，我不能看著你為她送死。”
話聲一頓，古承燚眼眸低垂，神色略暗，“這是我自以為是的擅作主張，我不求你的原諒。但是，從今以後我會繼續封鎖換生陣。這東西，你不準再用了。”
“您是為我考慮，我不會怪您。”閉目扶額，百燁的話聲疲憊。
又是一陣沉默後，百燁再度開口，“但她是因我而死，我害了她，也沒能救她。”
“她的死的確與你有關，但這不是你的責任，你沒做錯什麽。”
深知百燁重情重義的性格，在得知伊初遇害時，古承燚便擔心他會因此鑽牛角尖。
而這件事對百燁的影響，也讓古承燚感到十足的擔憂。
“你應該清楚，她會選擇自裁，並不全因為你……”
說到這裏，注意到百燁眉頭一蹙，麵色更難看了幾分，古承燚話聲一頓，有些難以繼續說下去。
稍作思慮，古承燚無奈歎息道，“如果當日是別人受脅迫，她也會出言維護，而這結果，並不會改變。”
“世事無常，卻有因果。萬象是非糾纏，難辯明暗，你堅守本心的選擇，便是你種下的因。”
“因定，果定。一切造化皆由此生，你既無法改變，他人也無法幹預。”
“百燁，你要明白，伊初自己種下的因，她的果，與你無關。”
聞言，百燁沉默片刻，後淡聲道，“真的與我無關嗎。”
“即便她注定會因為維護別人遭受報複，可現在她維護的人就是我，我真的可以用一句因果便撇清關係嗎？”
“如果我沒有遇到她，她是不是能多活幾天？如果我同意讓出物資，她是不是不會招致那二人的仇恨？”
“即便她是為了堅守自己心中的正義，但若不是因為我的存在，她也不會遇到這個問題。”
“所以，她的死，真的與我無關嗎？”
聽到百燁的這番話，古承燚沒有回答。
他所說的，百燁能完全理解。但感性的問題，用理性的道理又怎麽能說得清呢。
“我以為她對你來說，隻是一個剛認識幾天的陌生人。”
“我對於她而言，也是如此吧……其實無關親近或陌生，我隻是不希望有人因我而受到不好的牽連。”
“但你應該很清楚，就算你實力再強，這種事也無法完全避免。”
見百燁絲毫沒有減輕負擔，古承燚的神色嚴厲了一些，“僅僅隻是因為一個陌生人，你便消沉至此。且不說你往後還會遇到多少陌生人，倘若你身邊人遇到迫害，你要怎麽辦？”
“是啊，我該怎麽辦。”
長歎一聲，百燁仰身倒在床上，思緒雜亂。
雖然早已疲憊不堪，可他的身體和精神仍在緊繃的狀態，難得鬆緩。
“師父，我累了。”
“那就休息吧。”
彈指將一縷能量送入百燁的眉心，看著百燁的意識逐漸平穩混沌，古承燚既是擔憂又有些心疼。
自他認識百燁以來，這是百燁第一次對他說累，也是第一次展露出逃避的情緒。
麵對這個外表淡漠內心卻情感細膩厚重，甚至有些倔強的年輕人，古承燚身為他的師父，卻再難為他化解那份積鬱。
到底是因為白活了這麽久，還是因為如果遇到同樣的情況，他也會像百燁一樣糾結呢。
無奈輕歎一聲，看著進入沉睡的百燁，古承燚心中也極為複雜。
“睡吧，睡醒了，或許就能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