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四章 日後再見
怪不得當日聽到那話聲，會感到莫名的熟悉，百燁心道。
但是聽黎瀾所言，這位叫明月的前輩，似乎與她共用一個身體，且保留了自己的意識.……這難道就是黎瀾的靈魂產生縫隙的原因？
“.……怎麽會這樣？”
“原因很複雜。”黎瀾淡聲應道，“明月姐姐因為一場變故隕落，她為了救我，將自己的一半靈魂和部分修為送入我的體內。
這導致現在我的修為每增進一分，便會將明月姐姐留在我體內的東西吞掉一分——直到她徹底消失。”
“你……沒事吧。”
聽得黎瀾的解釋，百燁雖想安慰她，卻不知該說些什麽。那日黎瀾在自己懷中痛哭夢囈，便能看出她對此真的很難過。
“明月姐姐將修為送給我的秘術，在我的宗門中，被稱作傳承。”
轉眼看著百燁，黎瀾麵色平淡，看不出情緒，“這是我的宗門自上古時期便有的秘術，前人在大限之際，可將自己的修為傳於後輩，而後輩則帶著前人的意誌，繼續前行。”
聞言，百燁沒有出聲，可他明確的在黎瀾的眼神中，看到了絕對的凜然堅定之意——她究竟……來自何處？
“明月姐姐一生為宗門盡心盡力，她不僅是為了救我，更是為了宗門而死。而繼承了明月姐姐意誌的我，或許終有一天，也將為宗門獻身。”
目光一顫，百燁緊盯著黎瀾，心緒複雜翻騰。可看著後者那從容淡然的神情，他愣是一句話也說不出。
“你真的願意嗎。”沉默許久後，百燁沉聲問道。
“我願意。”
毫不猶豫。
黎瀾微微點頭，臉上沒有一絲不甘，平淡的仿佛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我的父親，也是為宗門而死。但他對此感到榮幸，我也一樣。”
起身坐起，黎瀾拿起酒壺喝了一口，後低頭看著手中酒壺，話聲帶笑，可聽起來卻滿是無奈悲戚。
“隻是，無論父親還是明月姐姐，他們都是我愛的人。雖然為宗門而死是無上榮耀，可永遠失去他們.……還是會覺得難過。”
“我接受為宗門獻身，但我不希望我的親友因此而死。我希望他們能擺脫生在這個宗門便要背負一生的使命，可以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自由的活下去。”
說著，黎瀾有些自嘲的淡淡一笑，“這麽看來，我對於宗門的信念，也不並堅定嘛。”
“.……你的宗門，究竟在幹什麽？”
能夠明白黎瀾這番話的糾結與辛酸，因此百燁更不能理解，這個宗門究竟在做什麽事，能讓這群人這般死心塌地的接受。
“我現在還不能說，但你以後.……一定會知道的。”
舒了口氣，黎瀾輕聲道：“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的宗門，關係到整個明源大陸。”
“明源大陸隱藏了太多不為人知的秘密，隻有極少數人，才能知道明源大陸究竟是什麽樣的存在。
所以，你一定要努力修行，爭取成為那極少數觸碰真相的人。”
即便這個真相並不美好，甚至殘酷至極。
最後的那句話黎瀾並未說出口，她抬眼望向天邊圓月，可任憑那月光純淨皎潔，也掃不清她眼底的那抹陰翳。
“但我不想你死。”
一聲清冷低語如劍般斬破黎瀾的混沌思緒，她微微一怔，轉眼看向百燁。
隻見後者眼神幽深，是在麵對的危險時，將她死死護在身後的堅定嚴肅神情。
“我不該幹涉你的意願，但我也不想你就這麽死了。”
百燁沉聲道，“事情總會有解決的辦法，你如果遇到險境，我希望你能不擇手段的活下去，而不是心安理得的放棄自己的性命。”
聞言，黎瀾直直凝視百燁，一雙清澈妖異的綠眸中眼波流轉，隱隱透著落寞戚然。
片刻後，黎瀾目光輕顫，隨即眉眼微彎，笑的肆意爽朗，“明月姐姐讓我好好活下去，我可不會隨便去死。”
“不說這個了，教你一個聯絡我的方法吧。”
說著，黎瀾翻手拿出一張符紙，後手指纏住靈力輕挑幾下，那符紙便折成了一隻飛鳥的形狀。
“這東西叫飛箋雀，比傳音符連接的範圍更廣，保密性也更高。”
將飛箋雀遞到百燁麵前，見百燁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似乎還在為上一件事失神，黎瀾眼眸微眯，抬手狠狠彈了一下百燁的額頭，“認真聽！”
“你怎麽也這樣！”揉著額頭上突如其來的火辣痛楚，百燁猛地回過神來，有些不滿道。
“也？”
黎瀾聞言揚了揚眉，頗有些調侃的揶揄道，“你還會被人彈額頭啊？”
“.……我師父總會彈我額頭，就像把我當小孩子一樣。”
見一直成熟冷靜的百燁，像個叛逆期的臭小子般嫌棄地低聲嘟囔，黎瀾忍不住撲哧笑出聲。
而百燁見黎瀾毫不留情的嘲笑自己，不由得嘴角一抖，麵色有些鬱悶，“別笑了，不是要教我怎麽用飛箋雀嗎。”
“嗯嗯嗯，不笑了，不笑了。”
抹去眼角的眼淚，黎瀾深吸口氣收斂笑容，後清了清嗓子，指著飛箋雀正經介紹道：“首先你要注入靈力留下印記，之後需要我們兩個綁定對方的印記……”
——
清晨。
“進來。”
“怎麽樣，都收拾好了嗎。”
走進黎瀾的房間，見她正在收拾衣櫃中的衣物。
“差不多了，我的東西本就不多。”
淡聲應著，黎瀾沒看百燁，專心忙著自己的事。而百燁看著收拾行裝的黎瀾，心中隱隱有些發悶。
雖然早有準備，但真到了黎瀾要離開的時候，他竟然還是有些不真實的無措。
回想兩人一同經曆的種種，百燁怎麽也不會想到，僅是一年時間，他便能這般看重一個人。
而這個人，不僅不知來自何處，甚至接近他的目的也並不單純。
但無論如何，他在這孤立無援的天基閣中，黎瀾的存在，給他帶來了太多的機會和幫助。
“其實，跟你一起行動還挺愉快的。”
“怎麽，舍不得我？”
“有點吧。”
“但我可不想和你待在一起，跟在你身邊，太倒黴了。”
“這倒也是，”百燁笑了笑，“你待在伏蒼北州，可要比跟在我身邊安全多了。”
說著，百燁拿出一本冊子，“這是我連夜總結的經商之道，沒時間親自教你了，你就看看這個吧。”
“等你安定下來，記得傳訊告訴我你的位置，我會不定期往你那邊輸送物資和靈石。
另外，不要勉強自己。別因為這些雜事耽誤了修行。你隻有一人處理這些事，一定要小心些。哪怕吃點虧，也別惹上大麻煩。”
“知道了，我又不傻。”黎瀾隨口道，“囉嗦了這麽多，你還沒說這個宗門要叫什麽名字呢。”
“你來定吧，我也沒想好.……叫黎瀾宗也行。”
聞言，黎瀾有些鄙視的白了百燁一眼，而百燁則咧嘴一笑，將冊子放到桌上。
而就在這時，他看到那桌上放了一張勾勒著古樸典雅紋路的半麵麵具。
看到這麵具，百燁微微一愣，下意識的將它拿起細細觀摩。
片刻後，百燁看了眼旁邊黎瀾疊好的幾件衣服，稍稍一頓後，輕聲開口。
“一年前，我與八禦宗弟子同時到達天基閣。在天基閣山門之外時，我記得有個身穿綠紗的女人，在盯著我看。
但隻是匆匆一眼，她臉上帶著麵具，我沒看到她的長相。”
轉眼看向走到自己身旁的黎瀾，百燁晃了晃手中的麵具，笑問道，“那個人，是你嗎。”
黎瀾瞥了眼那張麵具，沒有回話，而是從芥子袋中拿出一條綠紗披肩，笑著反問道：“你說的綠紗，是這件？”
見狀，百燁的臉上的笑意更濃了幾分，“我曾經還問過你，關於這神秘綠紗女子的消息——你當時裝蒜裝得不錯嘛。”
揚了揚眉，黎瀾將衣物收進芥子袋，“我還以為你早就忘了，沒想到你現在還記得。”
將所有的東西收好後，黎瀾環顧房間輕歎了口氣，然後看了看仍在百燁手中的麵具，淡淡道，“這東西留給你了，若那四張假麵全部損壞，就用這個湊合一下吧。”
“走吧。”
拍了拍百燁的肩膀，黎瀾便抬步朝房門走去。隻是她沒走出幾步，手臂就突然被拉住——
回頭看去，見百燁麵色平靜，一雙黑眸幽寒清冷，正緊緊的盯著自己。
黎瀾見狀微微一愣，不等她開口，便聽百燁低沉平穩的話聲響起。
“比起宗門你的安全更加重要。我寧願計劃失敗，也不想看到你出事。照顧好自己，活著等我。”
瞳孔輕顫，黎瀾注視著百燁的雙眼，心頭莫名一緊。片刻後，她半垂下眼簾，輕輕點頭。
“嗯。”
——
天基閣山門前，見一架巨大的空遊艇正熄火停落。
而在空遊艇的前方，正聚集著十幾個年輕修士。他們，便是一年前來到天基閣交流學習的八禦宗弟子。
“齊哥。”
尋到柴齊和敖元凱的身影，百燁走過去打了個招呼，“一路順風。”
“你也是，出去做任務小心點。”
柴齊點了點頭，沒有回話，敖元凱則拍了拍百燁的肩膀，“以後見麵時，可別忘了跟我打一場。”
“一言為定。”
淡淡一笑，百燁向前踏了半步靠近柴齊，低聲道：“最多四年，之後不管事成與否，你都可以離開濟州派，而我也會送上恢複你身體的方法。在此之前，濟州派便有勞你照顧了。”
“答應你的事我會辦到，希望你也不要令我失望。”
“那是自然。”
與柴齊交代完，百燁便回到黎瀾身邊。不一會兒，登耀攜眾長老前來送行，一番致辭後，八禦宗弟子便準備登船離開。
“走了。”
留下一句淡淡的告別，黎瀾便抬步走遠。
百燁沒有出聲，但目光一直緊跟著前者的背影，看著她走上空遊艇。
伴著一聲嗡鳴，空遊艇底部吹出一圈沉重的氣浪。在一片塵沙翻飛中，空遊艇逐漸上升，轉眼便已極快的速度衝入半空。
仰頭注視著甲板上的人影，隨空遊艇消失在天際。百燁長長的舒了口氣，幾息失神後，眼中精光陡然凝聚——
我也要準備迎接新的曆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