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九章 坦白局（三）
山巔之上，寒風習習，見兩人並肩而立。
“以你的身份，私下見我不太好吧，虛影仙者。”
“我跌下仙體階，早已擔不起仙者之名。”
舉目遠眺，望著身前霧沉雲流的靜謐山間，方漠話聲平緩：“我以故友的身份來見你，也並無不妥之處吧。”
“嗬，故友？”
方漠身旁那身穿錦袍的中年男子聞言冷笑一聲，神情不屑，但他那頭在寒風中飄蕩的花白發絲，卻又透著股寞落淒涼的意味。
“我以為四十年前，你選擇與林瀚青為伍後，便隻是他的故友了。”
“已經四十年了啊。”
淡淡地歎了口氣，方漠說道：“極地坊和火霜派，也明爭暗鬥了四十年。石鬆，你真的願意這樣下去嗎？”
“不愧是林瀚青的摯友，僅用了一句話，便把帽子扣在我的頭上。”
石鬆語氣平淡，聽不出悲喜，“勢力爭鬥本就是再平常不過，沒有願不願意，隻有想不想生存。”
“那你為了生存，就要和極地坊鬥到底了？”
“沒錯。”
“既然這樣，去吞並些小勢力不是更容易，為什麽偏要針對極地坊？”
“我為什麽針對極地坊，你難道不清楚？！”
側目看向方漠，石鬆眼神陡然轉冷，淩厲如劍，“林瀚青已經害過我一次，若任由他發展，早晚會對火霜派下手！”
“那是誤會——”
“你們幾次三番的說是誤會，可哪次又給過我合理的解釋？！”
打斷方漠的話，石鬆的怒火又燃起幾分，“我不能原諒林瀚青，我死去的族人也不能原諒我！”
看著石鬆的滿臉陰翳，方漠一時啞然——讓這二人關係破裂的那件事，他並未參與，不知細節。
事後林瀚青對此絕口不提，隻道是誤會，而石鬆則一心認為是林瀚青陷害了他，方漠從這其中，無法分析出任何有用信息。
如此，這兩個心性都剛硬倔強的老頭子，這一鬧，便鬧了四十年。
“那你為什麽要對百燁動手，之後又放過了百燁？”
無奈輕歎，方漠說道：“難道不是因為極地坊與天基閣相爭，為了幫助林瀚青，才對百燁動手。之後聽我解釋，得知百燁站在我們這一邊，才將他放了嗎？”
聞言，石鬆收回目光，轉頭看向前方，沒有作聲。
片刻後，他嘴角微勾，冷笑道，“你隱世這麽多年，不僅修為大退，連心智都單純了許多啊。”
“衝你還相信我的份上，我也可以念些舊情，暫時不將百燁與你們勾結的事轉告登耀。但同時，我也希望你認清自己的立場——”
話聲一頓，石鬆的麵色冷厲決絕，“既然方家站在了極地坊的一邊，我希望你以後少來招惹我。否則，別怪我翻臉！”
說罷，石鬆身軀一震，化作一抹虹光飛向天際，轉眼便消失不見。
而站在山巔上的方漠，望著遠走的石鬆，麵色也難看了許多——
“怎麽就攤上了這兩個老頑固！”
——
“百燁弟弟，等你多時了。”
迦娜拍賣行金碧輝煌的大廳中，一道妖嬈奪目的成熟倩影，巧然含笑的朝百燁款款走來。
在那盈盈一握的惹火蠻腰上，兩圈精致小巧的鈴鐺，隨著那蓮步叮當作響，配上那張傾城笑靨，平添幾分勾魂亂神的魅惑。
看著宮玥走來，百燁能感覺到大廳中的目光都瞬間聚集過來，而那些目光中的欲望，也都十分火熱。
“那日看你傷的不輕，現在恢複的如何了？”
“不礙事，讓宮玥大人久等了。”
淡淡的應了一句，百燁明顯地感覺到，周圍人見宮玥用‘弟弟’來稱呼自己後，那些落在宮玥身上的火熱眼神，皆是有些僵硬的轉向自己，且多了幾分羨嫉和冷意。
對於這種飛來橫禍般的親昵，他一向是避之不及的。
“這裏不方便詳談，我們去接待室吧。”
不等百燁開口，宮玥便轉身帶著他朝樓上走去。
“坐吧。”
前腳剛進接待室中，便有兩個侍女緊跟著送入茶水點心，後低頭退出去，將房門緊緊關上。
“不知宮玥大人，找我有什麽任務。”
大大方方的坐在宮玥對前，看著她慢條斯理的抬腕斟茶，百燁開口問道。
“任務的事不急，我想先和你看樣東西。”將茶杯推到百燁麵前，宮玥抿唇輕笑，話聲平緩酥軟。
盯著宮玥風情萬種的笑容，百燁沒有作聲。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宮玥此時的笑容與之前的有些不同——就像是藏了什麽危險的東西一般。
正當百燁心中思量時，宮玥拿出一塊刻有暗紋的菱形水晶，放在桌麵上。
錄影水晶……
眼眸微眯，百燁立刻便認出這是何物。他自己也有一塊，不過與麵前這塊的品級，可要差上許多。
纖指輕彈在水晶上，見其上暗紋光芒湧動，接著便見一麵光幕在二人眼前展開。
而看到那光幕上的兩個人影後，百燁頭皮一麻，瞳孔驟縮成點，雙眼頓時蒙上一片陰暗之色。
“不知濟州派最近情況如何？”
“送入濟州派的那些人很安分，極地坊也派了人去看著他們，濟州派弟子很安全。”
“替我向林瀚青掌門道句謝，讓他費心了。”
“道謝就不必了。我和林瀚青，很期待你接下來的動作，希望你不要讓我們失望。”
“晚輩明白。”
聽著錄音水晶中響起的對話聲，百燁沒有開口，漆黑的眸子隱匿一切情緒波動，幽暗如深淵的目光穿越麵前的光幕，直直地落在對麵宮玥的臉上。
誰能想到，這光幕展現的影像，竟是他與方漠在角隆秘境時對話？！
再次彈指，兩人之間的光幕收斂回錄影水晶中。宮玥執起茶杯輕抿一口，笑吟吟的注視著百燁。
“怎麽樣，對這段影像，你有什麽要說的嗎？”
“是宮玥大人有什麽要說的吧。”
垂眼輕笑，百燁仰身靠在椅背上，“我的性命被掌握在您手中，哪裏還敢多言啊。”
“這麽快就認了？我還以為你會油嘴滑舌的解釋一番呢。”
“這件事我沒有跟您解釋的必要。”
拿起茶杯遞到唇邊，嗅了口熱氣氤氳的茶香，百燁淡然道：“至於登耀——我可不覺得他會聽我解釋。”
“我還想聽聽，你能編出什麽理由來逗我開心呢。”
“若我胡扯一番能博您一笑，那也不錯。”
“被拿捏住性命還有心思跟我貧嘴，你倒是一點都不慌亂。”
“直麵死亡我尚且不懼，這還未到生死關頭，又何來慌亂一說。”
笑著搖搖頭，百燁將茶杯放回桌上，從容不迫的看著宮玥，“不必浪費時間了，您有什麽目的，請明講吧。”
“我早就說過，想與你合作。”
微微轉動手中的白玉茶杯，宮玥柔聲道，“之前給你考慮的機會，你卻一直逃避推脫，現在隻能用這樣的方式與你細談了。”
“不愧是迦娜拍賣行，不僅有好手段，口味也很特別啊。”
揚了揚眉，百燁傾身靠向宮玥，“實在難以相信，相比起勢力龐大的天基閣，我這毛頭小子對迦娜的吸引力竟然更大。”
“你的分量與天基閣相比自然是雲泥之別，但這在迦娜拍賣行眼中，沒有區別。”
“既然選哪個都一樣，那當然要選個有趣的了。”宮玥笑道：“你說對嗎？”
點了點頭，百燁不動聲色的敷衍，“宮玥大人說什麽都是對的。”
“那麽現在，您能告訴我，想要做什麽了嗎？”
輕歎口氣，百燁緩聲問道，“您叫我來這裏，應該不止是為了威脅我與您合作的吧？”
“別說的那麽難聽，我可還沒威脅你，你就自己招了。”
美眸一轉，宮玥嬌嗔著瞥了百燁一眼，同時將一張地圖鋪展在桌上——是明源大陸五州的地圖。
“上麵交代任務，需要去看看盛音東州其它拍賣行的情況，或許日後要進行合並擴張。”
“迦娜拍賣行手眼通天，這種事還需要單獨派人偵察？”
這並非是百燁的揶揄，而是他真實的疑惑。
早在他與璃木觀糾纏時，便已經見識過迦娜拍賣行恐怖的情報網。對於拍賣行這種顯眼的巨大目標，根本不需要再特地派人偵察。
“分支越多，越需要絕對的管控。否則，早晚會變成一群吸血的蟲子。”
聽著宮玥平淡卻意味深長的話，百燁點了點頭，不再多問，“那需要我去哪裏，整個盛音東州嗎？”
眉尖一揚，宮玥伸指在地圖上畫了一圈，“這裏。”
“.……哪裏？”
微蹙著眉頭，百燁有些莫名地抬眼看著宮玥。
“這裏啊。”
手指又在地圖上畫了一圈，宮玥抿著紅唇，笑吟吟地看著百燁，頗有幾分調戲的意味。
“您先後畫的兩個範圍，好像不一樣啊？”
百燁有些氣笑的凝視麵前眉眼微彎，風情搖曳的美人，“您是在逗我嗎，宮玥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