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是你嗎
“咳咳,你們兩個說什麽呢,這麽開心?”就在陳百天屁顛屁顛地剛轉過身,要去給李嘯倒杯茶的時候,看上去已經非常蒼老的陳百年從他自己的臥室裏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
陳百年很明顯聽到了李嘯那句“雖然您是我師傅的哥哥,但是您比他長得可要年輕多了”,所以,陳百年看向李嘯的表情很是耐人尋味。
李嘯雖然已經有十年左右的時間沒有見過自己的師傅了,但是看到師傅現在一臉即將就木的樣子,李嘯還是大吃一驚。
隻是十年的時間沒見,沒想到陳百年竟然衰老到如此地步了。
“師傅,是你嗎?”李嘯看著麵前滿臉皺紋,步履蹣跚的老人,簡直不敢將其和記憶中的那個總是精神抖擻的中間人聯係在一起。
李嘯猶記得自己第一天當警察的時候,當時聖城第三分局總共有三個隊。李嘯則被分到了陳百年帶領的隊伍,第三分隊。陳百年是第三分隊的隊長,李嘯則成為了陳百年手下的一個小兵。
那個時候,李嘯剛滿二十歲,陳百年比李嘯十歲,剛滿三十。
三十多歲的年紀,是陳百年最意氣風發的時候。當時他不僅破獲了很多離奇複雜的案子,甚至還破獲了十幾二十年前遺留下來的懸案。
那個時候,陳百年雖然也是少年白頭,但是他的精神狀態非常的好。三十多歲的人了,看上去就像二十剛出頭的小夥子一樣。
由於陳百年屢破奇案,他很受上級領導的重視。認識他的人,或者是聽到過他事跡的人,都稱他是“包拯再世”。
陳百年破案真的很有一套,他既有自己的一套固定的邏輯,很多時候又不按常理出牌。李嘯剛到聖城市第三分局的時候,還隻是一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對於破案的很多事情,都是一竅不通。
可以說,是陳百年手把手教會了李嘯如何去通過表像看清事情的本質,如何細致入微地觀察一個人的微表情,以此來輔助自己判斷對方有沒有說真話。如果洞察人性,如何先通情,然後才能達理。
陳百年在破案的時候似乎如有神助一般,從來都是彈無虛發。在陳百年四十歲那一年,上級領導本來有意要提拔陳百年當公安局的局長的。然而就在手下們都為自己的隊長榮升高位而欣喜不已的時候,陳百年卻毫無預兆地提交了辭職申請。
陳百年辭職了,沒有人知道真正的原因。後來李嘯輾轉聽說陳百年是因為得了一種罕見的疾病,所以才突然辭職的。
但是李嘯當時根本不信。在他看來,四十歲的陳百年,壯實的就像一頭老虎。毫不誇張的說,四十歲的陳百年一個,可以打三個三十歲的李嘯。
沒想到隻不過十年沒見,陳百年的容貌竟然發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變化。
李嘯眼前的陳百年,生理年齡不過五十歲,都不到退休的年齡。但是他的外貌給人的感覺,就像個八九十歲的老爺爺。
“師傅,是你嗎?”也許是擔心陳百年沒有聽見,也許是想進一步確認一下眼前的究竟是何人,李嘯把自己的話又重複了一遍。隻不過這一次,李嘯特意把自己的聲音提高了一個八度。
“廢話,不是我是誰。怎麽,幾年不見,不認識老子了。”別看陳百年一副老態龍鍾的樣子,但是他說話的聲音還是像他四十歲的時候那樣洪亮。
“話說,你怎麽回事,說話那麽大聲幹嘛,不知道我不喜歡別人和我大聲說話嗎?”陳百年在教訓李嘯的同時,全然沒有察覺,其實自己說話的聲音比李嘯還要大很多。
“師傅,我這次來,是有件事情要請教你。”李嘯開門見山地說。
雖然李嘯和陳百年已經十年沒見了,李嘯也是打心底敬佩自己的這位師傅。但是十年後再次相見,李嘯發現他和師傅在一起的感覺一點都沒有變。
還是那麽輕鬆自在,就像每天還在一起工作一樣,一點都沒有疏遠的感覺。
李嘯知道自己的師傅不喜歡別人說話拐彎抹角,他喜歡和簡單的人打交道。兩個人之間的感情已經很身後了,絕不是時間可以衝淡的。所以李嘯也沒有費心費時地,和陳百年寒暄什麽。
“那個,大兄弟,你的茶。”陳百天扭動著身體走到李嘯的身邊,試圖用一杯茶重新把李嘯拉回到他們剛才的話題上。
“謝謝。”李嘯直接接過茶,連看都沒看就放在了麵前的茶幾上。在這個過程中,李嘯甚至都沒有禮貌性地看一眼特意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的陳百天。
“你先去忙吧,我們有正事要談。”陳百年用一句話打發了陳百天,但是很快又加了一句,“對了,家裏好像沒有蔬菜了。你去菜市場買些菜回來,我們談完正事之後,打算好好喝幾杯。”
陳百年頭也不回地吩咐著。
李嘯和陳百年屬於一類人,隻要談到工作,就會全身心地投入到案子裏去,眼睛裏很難再容得下其他不想關的人。
“吃吃吃,你這麽想吃蔬菜,自己怎麽不去買。你把我當什麽了,你的保姆嗎?”陳百年前腳剛把李嘯搶走了,後腳又想使喚陳百天,陳百天自然是不樂意了。
陳百天嘴上雖然這樣大聲地埋怨著,可是還沒等陳百年給出反應,陳百天就拎著一個菜籃子出門去了。
陳百天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李嘯此次前來找陳百年,主要就是為了夏凡的事情。李嘯把白雲酒店墜樓少女事件的前因後果都給陳百年講了一遍,他告訴陳百年原本局裏已經抓到了凶手,但是由於凶手有不在場的證據,和可以證明他不在場的人證,所以原本已經明朗的案情。一下子就又陷入了僵局。
李嘯不明白,所有的證據都指向夏凡那個高中生,但是夏凡提供的不在場證明,也是警方無力反駁的。
現在這件案子已經在整個聖城,乃至整個國家都引起了轟動。在社會上影響巨大,普通老百姓都在關注著這件事情的發展。上層領導也很重視,所以一再對他們這些直接受理此案的警察施加壓力。
李嘯也是沒有辦法了,所以才會想到要來找自己的師傅。李嘯還說,公安局的下任局長在一個月以後就要到任了,上麵的意思是,在新的警察局長上任之前,務必要把這件案子給偵破。
畢竟自己的爛攤子要自己收拾好,沒有哪位局長希望自己剛一上任,就要替無能的手下擦屁股。
上級的下達的意思很明確,如果在下任局長任職的時候,還沒有把白雲酒店墜樓少女事件解決掉,直接負責這個案子的聖城第三分局第三隊的全體警察,包括隊長李嘯在沒,全部要引咎辭職。
當然,如果下任局長不介意他的下麵有一群廢物警察,並且願意給他們一個機會的話,他們第三小組,也可以勉強保住。
但是聽說下個月即將上任的那個局長,性情非常古怪,而且最看不起沒本事的人。所以想讓下任局長對自己無能的手下網開一麵,可以說完全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李嘯這一次之所以會厚著臉皮來請教自己已經“退出江湖”的師傅,並不是因為他貪戀第三分局第三隊隊長的職務。雖然李嘯很喜歡自己的工作,但是他更在意的是自己能夠破案。
按理說,白雲酒店墜樓少女事件,並不是很複雜的事情。但是不知道怎麽的,一個那個叫夏凡的高中生牽扯到一起,事情突然間就變得錯綜複雜了起來。
即便從警二十年,大大小小也偵破了不下百樁案件的李嘯,想了又想,猜了又猜,都還是如墜雲裏霧裏看不到事情的本質。
李嘯向陳百年吐槽到,現在的高層也太不體桖我們下屬了。麵對這起案件,他們著急,我們身在一線的警察,比他們著急一百倍。
可是,你看,因為這兩個月來,我三天兩頭的熬夜,原本一頭濃密的頭發,現在都所剩無幾了。還有為了分析案情,想出種種可能性,我都快把自己的頭皮撓破了。
“師傅,你看啊,我容易嗎我!”李嘯一邊說著,一邊還扯著自己確實稀疏了不少的頭發,讓陳百年看他布著血絲的頭皮。
“哪呢,哪呢?我怎麽沒看到?你別覺得我年紀大了,就忽悠我啊!”陳百年一本正經的說。
當李嘯拉扯著自己的頭皮讓陳百年看的時候,陳百年則眼神直往上瞟。在陳百年無意間看到天花板上有不知名地物種爬行過後留在的一攤小黑斑的時候,陳百年隨即說到:“李嘯,你小子是不是又一個月沒洗頭了。好髒啊,哎呦,好惡心哦。”
“師傅,別開玩笑了,我和你說正事呢!你是不是老眼昏花了,要不要我下次來給你買個老花鏡帶帶?”李嘯一臉地嚴肅。
說真的,看到陳百年如今這麽蒼老的樣子,他還真的擔心自己師傅的身體狀況。
“讓你經常洗頭,難道就不是正事嗎?”陳百年還在調侃李嘯。但是看到李嘯臉上帶著憂傷的樣子,陳百年突然不忍心繼續調侃自己的這位徒弟了。
李嘯在外人麵前,尤其是在自己下屬麵前,也是雷厲風行,果敢幹練,成熟穩重的樣子。
隻有在自己的師傅陳百年麵前的時候,他才會像突然間回到了自己剛剛當警察的時候那樣,冒冒失失,粗心大意,卻又極其的樂觀向上。也隻有在陳百年的麵前,他才會暫時放在自己的麵子,流露出自己內心深處的脆弱。
這樣的感情,是連李嘯的妻子,都不曾見識過的。因為在自己妻子的麵前,李嘯要樹立起自己高大偉岸的形象,好讓妻子有安全感,時刻準備著為自己的妻子遮風擋雨。
而在李嘯的記憶裏,每當年輕時候的自己惹禍的時候,都是陳百年這個師傅為他扛著的。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對於李嘯而言,陳百年就是他的大樹。
“師傅,你相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兩個一模一樣的人?”李嘯突然間把自己的頭從攤開的雙手裏抬起來,目光炯炯地看向陳百年。
“你想說什麽?”陳百年用問話的方式,對李嘯的問話做出來回應。
“我猜,這個世界上一定有一個和夏凡長得一模一樣的人。當夏凡在青海大道那邊跑步的時候,他則和白雲酒店墜樓的那個少女一起到白雲酒店開了一間房間,緊接著便實施了犯罪。”
李嘯陳述著自己的猜測,努力想讓自己相信這種猜測的可行性,但是很快,他便自己否定了自己的猜測。
“你猜的?法律講究證據,這麽重要的案子,你竟然告訴我你用猜的。”看著眼前想被霜打過的茄子一樣聳拉著腦袋,無精打采的李嘯,陳百年突然有些生氣。
記憶中,年輕氣盛的李嘯無論闖了多大的禍,遭遇了多大的挫折,他都沒有像現在這樣灰心喪氣過。
“是的,麵對這個案件,我現在隻能用猜的。師傅,求你幫幫我吧,我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這樣看似簡單的一個案子,竟然已經拖了整整兩個月,還沒有理清一個完整的頭緒。如果這個案子真的破不了,我就算是死,都會死不瞑目的。”
在陳百年麵前,李嘯是徹底放了自我。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就像一個做錯事求大人原諒的小孩子一樣,把自己內心的脆弱和男人偶爾的無助暴露無遺。
“你猜的並不是沒有道理,為什麽不繼續猜下去?”陳百年已經進入了狀態,都說認真工作的男人最帥,陳百年和李嘯一起認真探討案情的時候,李嘯忽然間覺得,自己麵前的這個滄桑老人,似乎又變成了當年那個英氣勃發的破案神探。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不排除這個世界上有兩個人,甚至三個人,都長著一模一樣的臉。甚至,長著同一張臉的兩個或三個人,就連體型都一模一樣。但是,就像世界上不存在完全相同的兩片樹葉一樣,即便有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他們的指紋和個人的DNA也不可能是完全相同的。”
李嘯說出了案件之所以會遇到瓶頸的關鍵所在。
“所以,犯罪嫌疑人在現場留下了指紋,或者自己的DNA?而經過檢驗發現,犯罪嫌疑人留下的指紋或者DNA,剛好是屬於夏凡的。好巧不巧的是,夏凡在悲劇發生的時候,正在青海大道跑步。他就有不在場的人證,又有不在場的物證?”陳百年一下子便抓住了重點。
“沒錯。”李嘯斬釘截鐵的答到。
聽到李嘯肯定的回答,陳百年的表情立馬變得凝重起來。不再說話了,兩人都開始陷入到長長的沉默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