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現在知道回我了?”晏安彎腰挑燈,燭影在桌上的宣紙上伴著火光晃動,清冷的臉龐隱在的陰影中顯得不近人情,“仗打得如何?”
塔月影刻意把臉藏在杯後以掩飾心虛,幹咳幾聲後整理好儀容:“掌握之中。找你還不是想看看……你過得怎麽樣。誒——您這是在哪兒啊?”
“皇宮。”晏安擦了擦手上墨塊染上的墨漬,提筆起勢,起筆重壓紙上筆杆垂直不動,手腕使力輕提回收,“是怕我說你吧?把權交給你了,我也好放鬆放鬆。放心——不會找你不快的。”
塔月影看她心情貌似不是說起來那樣舒坦,別人看不出她可是知道的——這人一旦情緒不高就會一直壓著眉,眼裏幽暗發寒:“安安,你是不是不……興致不高?”
晏安把筆放在瓷質筆架上,撩開落下耳尖的一縷青絲冷眼看她:“何出此言?”
“臉上寫著呢。”見晏安表情一愣後又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提起筆在石聲清悅的青州紅絲硯裏蘸墨掭筆一氣嗬成,塔月影就知道這人在心虛連忙追問,“安安你就說嘛~”
晏安無奈之下收了口氣,筆尖懸在紙麵上方不明顯地頓了一下,拈輕去重道:“你知道我身體和你們不一樣。”
“是可男可女那事兒嗎?”塔月影方才沒當回事,見晏安默不作聲立馬反應過來了,“那人知道了,對不對?”
“不全是如此。我給他說的,可他什麽也沒說。”晏安想了想添了一句,“我也知道該給人時間。”
“他就是介意了,安安。我不求你回魔界,你看這些人也確實沒有什麽改進……”塔月影見人不為所動思慮片刻,“說是什麽都會愛,其實那隻是一時被美好占滿了說出來的假話。”
晏安筆鋒一轉平滑而下,輕輕提筆收筆莞爾一笑道:“說的在理。”
塔月影心裏默默暗喜,麵色作樣沉了下去,腿一翹身子壓在膝上造成一種拉近彼此間距離的感覺:“格外的存在與其相信它是有益無害不如提前防備著,這萬一真出什麽事這些人也可以保證自己沒事的,不是?可想想你就是這個理應被防備的,這樣你也能心安啊?”
晏安一筆拖下在末尾頓了頓再筆鋒一轉提筆勾回如心中有成竹,一個“冰”字骨風穩健了也就屹立不倒了:“話是如此。魔界的事也不少,不能脫崗太久。”
“知道了。本尊忙去了。你注意點安全,等我把那邊的事處理好了……我們還有不少時間好好說說話,到時候你去哪我在哪。”知道這是逐客令也意味著晏安會仔細想想自己的提議,塔月影戀戀不舍地招手辭別。
閣主府,青黑的瓦簷淌著雨水,穿線連珠般簌簌落下,掛馬燈下梳著婦人頭飾臉龐清冷還是一副透著青稚的年紀,秋雨預示著豐收伴著悶雷聲聲聲入耳,電閃劃過長空以破穹之勢盤曲直下,庭院及後院中的槐、柳、榆、椿等樹的樹幹上滿是溝壑還淌著水,浸濕了樹皮,土壤上的細沙被衝開,受不了重壓的葉片緩緩垂下,積壓的露水在地麵滴出溶洞。枝低的月季、扶桑用嬌嫩的嫣紅承接著來自雨天的饋贈。風折殘枝,雨過天晴後該是綠肥紅瘦之景了。
衛珣諳提著衣擺下了馬車,注意到簷下望眼欲穿又不願被看出心思的連思依,收拾了一些殘黨也是心力交瘁,此情此景不免心中是一片撫慰。
“小心著涼。”連思依用備好的毛巾擦拭衛珣諳身上易著涼的部位,溫熱的靈力驅散寒意。
衛珣諳暗示之意溢於言表,一旁的侍衛見狀收起紙傘默默退下。回廊四麵通透灌著涼風,糊了一層油紙的燈籠光影打在廊道上,廊道如積水空明,長過的三角梅在本應蕭條的時節仍然煥發生機,光影正如水中藻荇交橫在這形如積水的廊道上,好在兩人都是修行之人一路上倒是不冷反而觀其景來分外賞心悅目。
衛珣諳揉了揉連思依柔軟綰發,吝嗇地把所有的眼裏柔情都隻留給了眼前人:“今天遇到了爹,交談少許。”
連思依擦清自己手上沾了霧氣的護腕防止落塵毀壞了,同時也沉浸在獨屬於自己的柔情下:“爹?”
衛珣諳大手蓋在連思依垂在一邊的手背上安撫著,聲似暖玉心耳通明:“爹有重要的事也就沒來。看來也不是遇到了什麽棘手的事應是順道,無礙的。”
“也是。京城離涇冀城有點距離。爹應該確實是來辦事的。”連思依收起他沾上風雨的披風,“秋雨容易引發風寒,飯提前叫人去熱了,先去吃飯吧。”連思依刻意放慢腳步待衛珣諳離遠了些,凝視片刻那人身上熠熠生輝掛著披風的背影眼裏盛滿了複雜的情緒。背影既熟悉又陌生有點說不上來的違和,怕人看出她的異常這才挪步跟上。
百妖盟,聽雨打芭蕉,砌著妖界黑金石的房屋隔絕了寒氣,房頂的出簷疏通了積在上麵的雨水,綠苔趴在石階上,一團綠色的熒光圍在上麵一上一下的波動輕如鴻毛般,是常來借宿的精靈,看樣子應該也等這場雨多時了歡愉下傳來嬉戲笑語。山石敲擊著牆壁的聲音帶著一聲聲悶響——
那時,炎和曜邢第一次找了個心儀的住宅——這裏充滿生機欣欣向榮,繁忙中靜了心境,雅舍周圍山路崎嶇卻也是一道別樣的風景。宅院有些成精的妖怪,在曜邢的威壓下成了住宅的守護靈。曜邢還鑿空帶有花紋的山石用妖族引火不焚遇刀不毀的禪空藤,貫穿後掛於角隅和階梯下,栽種著妖植——具有藥性的治愈性植株,散發香氣的毒花,守家護宅的靈物,夜裏會發光的藤蔓……雨聲讓心靈澄淨,衝刷的或許是不為人知的罪證,更多的還是帶來生機。炎脫軌的生活又歸於了平靜,前日傳來的書信裏晏安說了那日的事又說近日有事來不了之類的話。再正常不過了,炎算著日子,身後傳來動靜——
曜邢端著雞湯,最近他可沒有閑著,比如提升廚藝(擺脫被媳婦兒黑暗料理的折磨)做些可口的糕點、飯菜,織些荷包香囊給炎解悶。他知道媳婦想主人了心情鬱悶:“這雞湯湯汁味濃,麵上的油給妻子大人清幹淨了。”炎還在長籲短歎,曜邢不懷好意把瓦罐放好來到窗前的席榻上長臂一伸把對方一把撈在臂彎,鼻尖靠近發絲嗅了嗅一臉饜足,“那日的事,小的猜的沒錯的話,應該是有人扮成我家嬌妻大人的樣子故意造成的誤會。”
“……誰那麽無聊啊?”炎喝了口曜邢盛好的湯汁混著濃稠的肉末,嘴皮上一圈白沫舌尖滿足地舔舐幹淨,眼睛瞳孔一豎瞪得溜圓。
曜邢喉結猛地一動,別開眼才勉強按耐住心裏躁動聲音暗啞:“妖也非聖賢,總有幾個妒恨不過的。誰叫你丈夫這麽俊逸不凡。”——話是這麽說沒錯,可也就隻有在炎麵前會暴露他不太正經的真麵目,也不知是不善於在人前表達還是不喜過多的往來,曜邢常常擺出一副誰欠他錢的臭臉模樣。
炎雙手托著下巴好整以暇道,臉頰的肉堆成一團,平時略顯刀削的臉頰此刻沒有一點氣勢反而很可愛靈動:“要臉行不?咦——”曜邢指尖哆了哆炎鼓鼓的白玉般的臉蛋兒,Q彈的質感讓人心情愉悅。炎拍開作惡多端的手,噘嘴道,“動手動腳的,喂!放……”
“不行哦。”曜邢攔腰抱起可口的媳婦,喉結又是一動,“嬌妻大人不是說動腳嗎?曜邢不是還沒動嗎?”——這人在別人麵前就是苦大仇深,一回來就不正經地動手動腳。
“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白藏山,楚雲清拿著邀請函受邀而來。
“楚大人,有失遠迎。”觀主旒素沁拂塵不離手放於臂彎。
楚雲清富態可親地謙和一笑:“怎可勞觀主?之前身子一直抱恙,現在才赴約還怕怠慢了呢。”
“這也是為了老身的小弟子。”旒素沁出了名的護短,嚴於待內。看著兩相矛盾,其實都是為了自家弟子好,所以一般隻要能辦到的要求她都會為了弟子應下,“劉不思出來。”珠簾後一個身影由遠及近拉開眼前的帷幕。
楚雲清在第一眼就篤定——這人他從未見過,可總有種很熟悉的感覺:“這位小道長認識下官?”
劉不思看了眼來人沉冥片刻斬釘截鐵道:“豈止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