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偽裝

  “剛剛你說緩解之法?”晏安抿了口茶,眼睛愜意的眯著藍色眼瞳發著幽幽綠光像隻攤開肚皮曬太陽的貓兒,手在棋盤石桌的桌麵上輕輕滑動,石麵瞬間凝結出冰花,“先別用。”


  璃梔還沉浸在自己的自信被虐千百遍的“淩遲”之苦中,遲了片刻才道:“……人可比不得神,這是以卵擊石。”


  “總不能被動著等其‘登門拜訪’,先發製人。”晏安手指附上一層冰,慢慢攀延,眼裏的那一層火光盡散,藍色的瞳孔中被一圈紫色渲染,睫毛下垂,眉心魔紋似火跳動。


  “他本來就是用笙清牽製你,沒猜錯的話他應該留了一手……緩解之法一旦用上,就不能逆轉除非死。”璃梔又給她添了一杯新茶。


  晏安說:“那就好。”


  璃梔眼眸顧盼揚眉與晏安對視,想要在她眼裏看看她到底是怎麽想的:“不心疼?”晏安肯定不是人人都在傳的所謂妖獸,恐怕連妖都不是。那股淳厚的靈力即使是神的她也是沒見過的,那雙眼睛望而生畏令人遍體生寒偏偏這寒還是發自內心延至骨髓——


  “絕塵也不傻,如何也不會致自己於死地。我倒是信他是用這個來防我對他動手。”


  “……你這分明就是在賭。”


  烜赫宗地牢,“啊——”嘶啞的低哼聲從喉管傳出,可隨後更清晰的呻吟聲伴隨撲通的摔倒聲襲來。


  連澤心口此時正插著一把刀還有一點就傷至心髒,可那個“施刑人”此時意外地收了手,不知又是有了什麽主意,總之他現在聽不見,看不到也說不出隻能任其擺布。他看不到此時倒在地上差點不省人事的絕塵,絕塵也在同時反應過來是哪裏出了問題——


  絕塵也沒想到那個晏安竟然是個無心之輩。也是,一開始他就沒有好好認識過這個“妖”。這具身體根本承受不住這樣程度的打擊,這種冰封萬年的寒意,他想即使是神軀也會受不了,這替身咒本就不應該是雙向的,但他始終不能造出真正的“替身咒”……身體的疼痛連喘口氣的機會都不給他,眼前也是一片朦朧搖搖晃晃得令其頭疼欲裂。地牢的門卻在此時開了個縫,一縷陽光突兀地透了進來。腳步聲飄忽不清根本判斷不出方位。


  鐵門嘶啞地響著,一個拍手的聲音從身後陰惻惻地傳來:“宗主?怎麽了?冷嗎?”


  一連三個問題,聲音輕飄飄地在背後傳來。絕塵好歹是見過世麵的,壓著疼痛從容不迫地裝作若無其事起身,回頭就見晏安好整以暇地盯著他,眼裏滿是得意和恥笑:“不請自來可不是個好習慣。”


  晏安象征性地退了一步,手裏還提著一個人——正是笙清,這種姿勢對笙清確實不太友好。眼裏的笑意不達眼底輕浮中叫囂著危險:“這不是來祝賀祝賀邪神大人複活嗎?我早就聽得邪王大人一世英名不得請教,早就想見識一下了。畢竟看著這樣一個不可一世的神敗在我這種小人手裏……真是激動得我徹夜未眠。”毫無感情的複述,明眼人才看的到她眼裏欲竄的火焰。


  絕塵眼裏寒光乍現:“是嗎?你就不怕本座死了……”


  “為何要怕?又不是小人自己。”晏安裂開嘴,嘴裏細細的尖牙密密麻麻如同野獸的血盆大口,“小的怕死。但小的最喜歡做的就是用各種方法折磨對方直至生——不如死,尤其……是——您這樣有頭有臉的大人物,您還冷嗎!之前我以為京城那個深不可測的瑾梁王伏脩最有意思,沒想到您才是。他已經沒有價值了。小的現在又怕——又激動。”臉上滴水不漏地毫無表情,讓人看不透她的說辭。


  絕塵以為這妖獸看出他的偽裝是為了威脅他,沒想到遇到這樣一個瘋子,竟然是個無情無義隻為玩樂的好生之徒……可惡自己竟然受了當,進了她的圈套,再這樣下去他能感受到這樣程度的攻擊——如果單單對他倒是無所謂,這妖獸竟然利用那個半人類。終歸他是不能死,雖然死不可怕但他還有事要做,他不能這樣死了太沒意思。他保持站姿盡量放鬆地站在原地,他不敢擔保這個虎視眈眈的妖獸會在他處於弱勢出現破綻時手下留情。晏安還是一臉笑意的看著他,臉上逐漸浮現不正常地紅,她終於掩飾不住地激動得微微顫動,眼睛彎成一彎月像鐮刀淩遲著與她對視之物。


  絕塵不能後退半分,麵上笑意不減,隨後手指掩於袖口撚訣解咒:“本座可對不住閣下的頗高重視。”


  晏安嘴角不自覺的上揚一個詭異的弧度:“謙虛了。”似笑非笑琢磨不透的樣子,絕塵自知是遇到一個瘋子了。


  雙目對峙中,一舉一動都在對方眼裏。晏安借著說話的勁又走近了些,絕塵就這樣站著心裏唏噓不已,嘴上卻淡定如初:“晏安,本座原意給你一條生路,別妄想與神鬥。”


  話畢絕塵身形鬼魅翩然而至,晏安側身躲過。


  晏安漫不經心地瞧了一眼反應過來的絕塵,歉意又紳士地行了個禮:“小人這廂有禮了。”真是說完就絕塵而去。如她所言,她是個惜命的主。絕塵一雙眼睛淬了毒般盯著空中某個界點——這晏安是看出來他恢複了……下次就不會有這麽好運了。


  瞬移術回到宅院,晏安不似剛剛的靜若處子,急忙把人安頓下來。天蒙蒙亮了,周圍人家接連點了燈開始有了人語聲和狗吠——熱鬧在這時不知為何變得生厭。


  晏安抱著笙清放在床上,借用靈力挑明油燈。蒼白的臉幾欲讓晏安心死,慌亂地給他蓋上被子嘴裏也念叨不停,她從來沒有這樣害怕過這樣的慌不擇路不擇手段,她狠但從來不是對別人,她對自己往往下最狠的心。


  這次她差點就……她不敢去想,即使她是看到絕塵倒下那一刻才決定冒險一試:“卿君……笙公子……你不能貪睡……你還年輕,該走的是我才是……,就要欺負你了……”


  “……冷。”很小聲,像是瀕死之人本能的發出的最後遺言。晏安想都沒想,一心隻想為他做點什麽,她甚至都不像平時的自己——如同懇求形似懦弱地求著他留下來,源源不斷地傳輸著靈力。


  見沒有絲毫成效,她沒有猶豫地褪去冰冷的衣物,又催動靈力敞開笙清的衣物。兩人緊密相擁,她明明不喜太近的接觸,這也是為什麽到現在了她也要和衣而睡。這次她連排斥的時間都沒有給自己,猶豫隻會讓她放棄。


  從極寒境地墜入一片溫暖,熟悉的香味讓笙清神往。


  無盡的下墜感過去,他夢到了自己母親,那夢是這樣真實——那是他曾經無憂無慮的日子,這樣的日子從他被關入禁閉室被議論起就已經宣告停止。他從小沒了父親應該說是從來不曾見過,母親從來不提起這個神秘不負責的人,母親原是津水一帶有名的名妓賣藝不賣身即便後來有了他也沒有收到重創不曾動搖,直到母親被那個貪圖利益曾也是給過他糖吃給過母親庇護的老鴇,一心隻希望母親的利益被她榨幹利用。母親彌留之際說過——人情是可以製造的,喜歡也可以假裝。母親嚐嚐給他做吃的,梨花糕桂花糕之類的母親都會,他曾想向母親學習,後來逃離那個天堂地獄流落街頭他也被這個女人保護著,他一日照樣有三頓。母親也有人求娶,畢竟她是那樣好。可母親不願,隱約覺得那是因為他未曾謀麵的爹。母親還是在某年春季染了重病,郎中看他們沒錢連踏進那個不是很高的門檻都被回絕。母親死了,所有人都不知道這個孩子的怨足以讓他燒毀這裏除了他和那具冷冰冰的屍體外所有的東西。那年他七歲的樣子,晚上夜深人靜一天最美好的時候,睡夢裏誰都不知道那場火有多大,沒人知道這個孩子從小就那麽聰明,聰明到不留痕跡動作敏捷,點個火都能如此算計。他眼裏沒了一開始的害怕……


  “卿君……”這個聲音好熟悉,說話那個人是他想要永遠留在身邊的月光——因為她不會像那些自以為高高在上的人那麽炙手,但她是他抹不去的光。


  他一直都那樣愛護她,不會勉強她做不喜歡的事。愛她如斯,所以他突破重重夢境醒了。眼皮沉重,睫毛打著顫緩緩睜開眼前朦朧結成淚滑落鬢間。待清醒一會兒後,眼前的景象頓時把他拉回現實——晏安的身體白皙在他傷痕累累的對比下更加明顯,她抱著他像是睡著了緊緊皺著的眉頭顯得可愛了,嘴裏含糊不清的念著他的名字。他知道他如果一動這人必醒,可他下身明顯有了變化。


  晏安本來就在淺眠,一陣騷動讓她膽戰心驚一睜眼,映入眼簾的高大精悍的男人也在看她。有時她就想知道——地縫那玩意兒怎麽就那麽稀缺,所謂物以稀為貴,這地縫還真是貴啊!至少她每次需要的時候都沒有。


  “笙公子……還冷嗎?”下意識她覺得這個問題是合宜的——她首要任務本就是關心他的安危。


  笙清嗤笑一聲後又沒了動靜,再說話時聲音也是沙啞不堪:“安安,我……忍不住……”


  晏安聽到這個眼神一變,故作鎮定地拉著衣服邊下床,一邊手忙腳亂地遮住自己:“笙哥,小的沒經曆過,不像……不像您那麽有經驗。”晏安真沒想到自己還會有一天給自己挖坑,果然是活久見越活越過去了。


  笙清神色有一刹那的變化,很快就恢複了往常的漫不經心,勾起右手手指:“經驗?誰給你說的?你不試試怎麽知道的?聽話,過來。”


  “聽你他*的話!”晏安好久沒有當著人麵爆過粗口了,心裏暗自深吸一口氣雙手交疊,“我確實錯了,但讓命運懲罰我就是了。”


  笙清還是保持側身而躺的姿勢,衣口敞開喉結、頸窩下白皙的皮膚……寬廣起伏,說話也不消停:“不說我都忘了是誰讓我這樣狼狽的了,晏小姐是不是忘了我是誰的丈夫了?難不成我找別人去你就樂意?”


  “隨你……”晏安別開眼睛不去看他。


  事實證明,笙清很會鑽空子,說:“隨我處置嗎?那就過來,放心我有分寸。”


  晏安還是沒動但她也沒逃:“相敬如賓不好嗎?這樣的……我接受不了。”


  “不會。”笙清像是哄孩子一樣那聲音磁性又溫柔,簡直是溫水煮青蛙的典範,尤其是眉目那麽柔和吸引,淚痣深褐色和他瞳色相襯,“安安信我,不會有事的,好嗎?有點冷……”


  晏安受不了那個“冷”字,鬼使神差點了頭,這下真是把自己賣出去了……


  不過緊閉眼睛不視不停像個待宰羔羊的晏安躺了良久,想象的災難並沒有如約而至。笙清隻是就這樣抱了她一晚,徹底放心後她也回抱回去,漸漸在呼吸起伏心跳不止的胸膛上靜靜睡去……有些事她其實是不能讓笙清知道。


  算計了第一大反派的第二反派,他的心思和謀略都是一等一的,在晏安的與眾不同下很難會想起他其實一直是個危險的存在,尤其是他還——擅長偽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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