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0章 奇怪的絕望(加更)
雜草叢生的空寂之地,除了那輛孤零零的伊蘭特,連一隻野貓的影兒都沒有。
精神高度緊張之下,容易產生幻覺,厲霆軍狠狠地“呸”了一聲,嘲弄自己的愚蠢,也是向老天爺示威。
他推著簡珂走進大樓,簡珂踉蹌著,避開腳下亂石。
盡管身體輕飄得像一片葉子,簡珂還是死咬嘴唇,竭力保持住清醒的頭腦。
虛弱的身體是她的劣勢,但也是她的優勢,驚惶之中的厲霆軍,並沒有想到病病殃殃的簡珂,此時還有一個機智靈活,高速運轉的大腦。
根據厲霆軍開車的時間來看,這裏地處C市開發區的偏僻一角,原本應該不夠發達才對,可偏偏有這樣一棟高聳入雲的大廈,實在太過詭異。
她剛才走進來的一瞬,抬頭望了一眼,大廈足有幾十層,卻空無人煙,門口已經雜草叢生,樓頂上,有些窗子,竟然還沒有玻璃。
此時走進大廳,昏暗的光線中,仍可辨析出裝修得富麗堂皇,同市中心的高檔寫字間,也沒有什麽分別。
但仔細觀看,雖然裝修豪華,可式樣陳舊,好像是簡珂小時候去酒店時看到的樣子,大概是二十年前流行的風格。
不應出現在偏遠地區的高樓大廈,看起來已空了許多年,鼻子裏滲入潮濕的黴味兒,很是嗆人。
“看什麽看,上樓!”厲霆軍拖著簡珂進電梯。
電梯竟是好用的,簡珂忽然停下腳步,死活不肯進去。
“二叔,我太難受了,不能坐電梯,我會吐的。”
“你以為你是誰,現在還跟我談條件!”厲霆軍焦躁異常,一把將簡珂推進電梯裏。
簡珂扒住電梯的門,苦苦哀求:“二叔,我真的沒有力氣再往上走了,你到底要把我怎麽樣?”
“沒有力氣還那麽多話,我倒要看看你骨頭有多硬!”厲霆軍暴跳如雷,舉起拳頭砸向簡珂的手!
簡珂手一縮,鬆開了電梯門,厲霆軍一拳落空,張嘴罵道:“早這麽聽話多好,白費力氣!”
電梯的門徐徐關上,簡珂縮到角落裏,腦中回放的,是剛才看到的那道黑影。
三十五層,這棟大廈的最高層,走下電梯,看到厲霆軍打開通往天台的小門,簡珂知道他要幹什麽了。
“二叔,我不能上天台,我暈高,又在發燒,頭疼得厲害。”她的眼中流露出晦暗的恐懼。
“怕了?”厲霆軍獰笑。
“二叔,你……不會是想殺了我吧?我答應澤凱來幫你,是想救你的。”簡珂聲音顫抖。
“想活命,要看你表現。”看到硬氣的簡珂終於怕了,厲霆軍有些得意。
他卻開心得太早,無論在怎樣險惡的狀況下,簡珂絕不允許有人說厲澤勳一個“不”字。
“可是澤勳從來沒想讓二叔死,二叔卻一次一次想害死他。”簡珂忽然挺直脊背,目光清冷。
厲霆軍一怔,自己都活不長了,她還要一爭口舌之利,替厲澤勳說話?
可真是伉儷情深,厲霆軍冷笑:“既然你們想同年同月同日死,做一對苦命鴛鴦,二叔成全你們!”
他一把將簡珂推進小門,沿著狹窄的樓梯,走上天台。
此時天已經大黑,郊外的夜,星星格外明亮,站在沒有圍牆的天台之上,一步之遙,可生可死。
“阿嚏!”倏然而至的寒風,吹得簡珂打了一個噴嚏。
35層的天台,風勢比地麵的更猛,體表的高燒夾雜著冷風的侵襲,冰火兩重天之中,簡珂再也支撐不住了。
為了撐到這一刻,她已經耗盡了體內所有的力量。
身子軟軟地要倒下去,一聲輕喝傳入耳中:“簡珂!”
是厲澤勳的聲音,一貫的簡潔有力,一貫的低沉好聽,簡珂知道自己是燒糊塗了,出現了幻覺。
他會來的,但又怎麽會那麽快,他是人,不是會飛的超人。
擺脫掉內心不切實際的想法,她晃了晃,站穩了腳跟。
即使是一聲幻覺中的低喝,也給予她無限的力量。
她是簡珂,是厲澤勳的未婚妻,她要撐下去,撐到底,他們的計劃會順利的,再堅持一下,一切會很快結束的!
不停地給自己打著氣,簡珂低頭抱緊雙臂,緩了幾分鍾,才在寒風中站穩,抬起頭來。
一道筆直的人影站在對麵不遠處,俊逸修長。
低垂夜幕下,他從宇宙蒼穹中落入凡間,是踏著月色而來的王子,繁星似錦,萬千星輝,在他的麵前,黯然失色,隻配陪襯他的高貴光芒。
“澤勳?”
簡珂輕輕地問,聲音小得被風吹散。
她怕是自己的幻覺,他怎麽會來得這麽快?
眼睛卻無法再離開對麵的人影,就算是她的幻覺,她也想留住幻覺中的他!
“簡珂,是我,你怎麽了?”
“幻覺”向前緊走幾步,關心急切的聲音,真真切切的傳入簡珂的耳中。
她眼眶一熱,有什麽東西堵在胸口,憋得生疼,說不出也喊不出,但分明又喊得太大聲,天上人間,都回蕩著她熱切的呐喊。
“澤勳!”
簡珂啞著嗓子,發不出聲音,一旁一直沒有說話的厲霆軍,拽住她的胳膊退後幾步:“厲澤勳!你別過來,過來我就把她推下去!”
身後,是黑洞般的深淵,厲澤勳果然不敢冒進,疾走幾步退後,朝厲霆軍低喝:“我守約而來,你也要守約放了簡珂,你把她怎麽了?”
他語氣極慢,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刀子,將黑夜劃出一道帶著血的口子,最後那句問話,悶雷一樣滾過厲霆軍的胸口,似乎下一秒鍾就會爆炸。
等待爆炸的這一刻,是最煎熬瘮人的。
厲霆軍看著對麵眉眼輪廓,酷似大哥的親侄子,心中又湧起那種奇怪的絕望。
這種絕望,他幼年時生活在大哥的陰影下,曾經有過。
那年大哥離世,他以為再也不用麵對這種絕望,曾喝得酩酊大醉來慶祝。
然而酒未醒,心卻涼,十五歲的侄子站在他的麵前,定定地看著他,那奇怪的絕望,便又回來了。
從那天起,他就知道,終有一天,不是厲澤勳死,就是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