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鹽州之戰（三）
似是天公作美，今夜的月色也要比以往黯淡不少。臨了三更時分，整片大地寂靜無聲，所能視者不過五步以內。五部開外，便是徹徹底底的黑暗了。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
鹽州城門悄無聲息地從內側打開，五百餘名全副武裝的勇士在仲天鷹的帶領之下，口中銜枚，手裏牽著蹄裹厚布的戰馬，小心翼翼的朝城外唐軍中軍大營的方向摸去。敵眾我寡，想要全麵殲敵是不現實的，所以仲天鷹隻能選擇攥緊拳頭，對著敵人最為重要的部位狠狠來上一擊！如果這次運氣好的話，那大家夥兒今夜就能趁亂殺出重圍！並且，他仲天鷹的名字，也將會在整個戰爭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五百破四萬，稱之為史詩大捷亦不為過！這也是仲天鷹堅持要打這一仗的原因之一。試問，在留名青史這四個字麵前，誰能不心動？誰能不熱血沸騰？！仲天鷹也是人，他同樣有著自己的抱負。但在此之前，他還必須要先做好最壞的打算。
何為最壞的打算？顧名思義，就是“萬一運氣不好”。早在白天，從唐軍的軍容軍陣、以及圍城速度上，仲天鷹就敏銳的察覺到，敵軍之中應該是有絲毫不遜色於自己的良將坐鎮。也正是因此，他才對今夜是否能夠趁亂突圍的想法抱有一定的擔憂。他這幾百號人，兵鋒雖然銳利，但要完全刺穿數倍於己的敵人，還是有一定的困難的。而如果在這段時間內讓敵人緩過勁兒來了，那最後陷入萬劫不複之地的，可就是他自己了啊。
黑夜之下，一切的一切都是未知，且都需要仲天鷹自己去獨立思考、獨立判斷。恍惚間，他的腦海中不禁浮現出了當初率軍衝擊遼營的模糊片段。那時候，就是因為他對局麵的判斷失誤，才最終導致了全軍覆沒的慘烈下場。無數忠勇戰死他鄉，無數冤魂哀鳴四野。那一幕，是仲天鷹一輩子都不想再提及的過往；亦是他一輩子、都不能忘卻的痛。
那麽這次，還會再重蹈覆轍嗎？
心情沉重的仲天鷹眉頭緊鎖，一步又一步的向前走著。終於，唐軍前營的點點火光漸漸出現在了眾將士的眼中。在最後檢查了一番自己的甲胄兵器後，仲天鷹深吸一口氣，猛地翻身上馬！隨即挽弓搭箭，對準天邊！下一瞬，一支特製的鳴鏑便已劃破月色，尖嘯著驚醒了黑夜！
“全軍聽令——衝鋒！！！”
在仲天鷹的大吼聲下，五百餘早已摩拳擦掌的勇士們立刻飛身上馬，點起火把，興奮地向著眼前這座營寨發起了猛攻！幾乎是眨眼間的功夫，唐軍前營三道關口全被衝破！無數的火箭、火把四處橫飛，遇草便著，逢木即焚！很快就將整個前營全部送入了火海之中！
“敵襲！敵襲！！快些……嗚哇！！！！”
有唐軍哨兵一邊大喊著“敵襲”，一邊慌亂著想要去敲響警鍾。可還沒等他轉身跑上兩步呢，就已被遠處的仲天鷹給一箭放倒！將是兵的膽，見之如此神勇，眾兵將也頓時士氣大振！紛紛呼嘯著縱馬於亂軍之中，不斷地收割著敵人的性命。
反觀唐軍這邊，果不出仲天鷹所料，他們是真的一點防備都沒有！大火已經蔓延到了前營的每個角落、甚至已經要燒到後麵的中軍大營了，還有近六成多的唐兵依然沉浸在夢鄉之中，不為所動。這就導致了一個非常嚴重的後果：短時間內，唐軍是根本沒法兒組織起有效的抵抗的！
仲天鷹的夜襲計策成功了，至少目前為止，他這幾百號人真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一路上勢如破竹，如入無人之境！在他們的衝殺之下，唐軍死傷慘重，潰不成軍！而此時，混亂總算是傳到了中軍大帳的段白城那裏。為了給新入夥的餘虎接風，他在宴席間也是破例多飲了幾杯，這就使得他現在腦子還昏昏沉沉的。在被外麵的喊殺聲給驚醒後，他第一反應就是抬頭去找餘虎。可很快，他就震怒的發現：那原本應該坐於下手處、同樣醉的不省人事的餘虎，竟不知何時消失不見了！
“來人……來、來人啊！”
“大哥！大哥！”話音剛落，手提兵刃的李襄便已從帳外闖了進來，神色焦急地喊道，“不好了大哥！有一支來路不明的軍隊剛剛偷襲了咱們！人數未知，但卻俱為騎兵！來去如風，破壞力十分恐怖！現在前營已經完全陷落了，洪天寶那個狗娘養的雜種也不知所蹤！估計再過一會兒，大火就要燒到這兒來了！大哥，你快拿個主意吧！”
“媽的……餘虎！一定是他，一定是他！敢他媽的玩詐降……若要讓我逮到他，定要將之碎屍萬端！方可解我心頭之恨！！”
段白城怒吼了幾嗓子，發泄掉了心中火氣，才慢慢地讓自己重新冷靜下來：“襄妹，不打緊。越是這個時候，咱們身為統帥，就越不能亂！聽著，速去馬廄將我的坐騎牽來，再讓咱們的親衛點起火把，豎起大旗！現在這種關頭，派人去各處收攏兵馬已經是不可能的了，唯有讓將士們看到主心骨的所在，方能重新鍛塑軍心！”
“啊？這……”聞言，李襄的臉色突然變得怪異了起來。直到段白城再次出言催促，她才神色躲閃的回道，“大哥……七妹對不起你。剛才在來你這兒之前，我就看見餘虎那個狗東西鬼鬼祟祟的在馬廄周圍晃悠。我上前問他，他卻說是喝多了，想找個地方一吐為快。所以我……呃……所以我才沒有多想……”
“大哥，你應該明白我這話是什麽意思吧？如果餘虎是詐降的話，那咱們的坐騎，這時候應該都已經……”
這一次，段白城徹底呆住了。他當然明白李襄的意思，也正是如此，他才終於意識到，眼下的局麵已經是惡劣到了極點。他本來是想著，如果待會兒無法順利組織起抵抗的話，那至少自己這些人還能策馬離開戰場。等到轉日天明，再去重新收攏軍隊就是了。可現在呢，沒了坐騎，敵人又全是騎兵部隊，一旦對方抱著擒賊先擒王的作戰目的，直取中軍！那到時候，自己這些人連跑都跑不了啊！
良久良久，段白城才輕輕地歎了口氣，苦笑著對李襄擺了擺手：“敵人謀算至此，實在是用心良苦啊。如此，輸了倒也心服口服了。罷了，襄妹，召集起咱們的親衛，嚴守中軍大營！我猜，敵人如此機關算盡，甚至不惜弄死我們的坐騎，定是因為兵力遠遠遜於我軍！所以，我們隻要堅守此處，等到大火散去，屆時，便是反敗為勝之時！”
“至於外麵的那些洪州兵嘛，就不用管他們了！隨他們自生自滅去！”說到這兒，段白城的眼中頓時閃過一絲狠厲，“他媽的洪天寶，關鍵時刻找不到人，那就別怪本將軍不客氣了！且讓混亂的洪州兵化作一灘泥潭、拖住敵人的腳步吧！就算最後到了九泉之下，他們要怪，也隻能怪洪天寶那個草包！自古以來，於沙場之上臨陣退縮者，總得要付出些代價！！”
“……明白了。七妹，這就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