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所謂伊人(三)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太快了,快到就連拓跋雄都有點反應不過來,更別提被他死死護在懷裏的圖瓏宣了。不過三兩息的功夫,樹下的兩撥人馬便已紅著眼廝殺在了一起。
為了什麽目的?不知道;為了什麽利益?也不知道。但大家既然撞上了,握個手裝作沒看見對方也顯然不太合適。可話是這麽說,真要動起手來了,卻又是另一種局麵了。安林所帶的,不過是些雜役奴仆,而另一邊的那些黑衣人們,則是個個身手矯健,一看就知道是受過專業訓練的!試問,一群平日裏隻知道做活兒的雜役奴仆們,又怎會是專業人士的對手呢?所以不多時,安林身邊的下人們便已被殺得四散奔逃、抱頭鼠竄,僅剩下了安林自己還在刀光劍影之中苦苦支撐著。
“大主管……”
眼看著人群之中的安林身形愈來愈萎靡,圖瓏宣的臉色不禁有些黯淡。隨即,她便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似的,扭頭向拓跋雄小聲央求道:“明決,咱們去幫幫他吧。雖然……雖然安林大主管確實很討人厭,但他畢竟不是個壞人!如果他被抓走了,爹爹會很傷心的……”
拓跋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俯首看著圖瓏宣那水汪汪的大眼睛,他最終還是沒忍心告訴她、下麵的那個叫安林的老人根本不會被帶走,而是會像一隻年邁的山羊一樣,被那些神秘的黑衣人們給毫不留情地撕成碎片!
其實,若換在以往,拓跋雄根本不會去趟這灘渾水。畢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但今天不一樣,這些黑衣殺手們明擺著是衝著圖瓏宣來的,於情於理,自己都該出手將他們斬盡殺絕!順帶的,最好再逼問出他們的幕後主使來,以好早做對策。否則,有了第一次,那必定有第二次!而下一次……圖瓏宣就不一定會像此次這麽走運了。
如果不是自己今夜臨時起意、機緣巧合之下闖進了這裏,那麽看到圖瓏宣這頭單純無知的小羊羔沐浴的,可就是下麵這幫子人了。一想到這兒,拓跋雄心中就不禁一陣陣的後怕,而後怕之餘,便是滿滿的殺意了。
這些人,一個也不能留!!
“好,我去救他,”想到這兒,拓跋雄緩緩點了點頭。隨後便將圖瓏宣小心翼翼的抱到了樹幹背麵,讓其無法看到下麵的修羅戰場,以及等會兒自己大開殺戒的凶神模樣。做完這一步,他才輕輕站起身來,對著圖瓏宣低聲叮囑道:
“萱兒,聽好了。等會不論下麵發生了什麽事、出了什麽動靜,你都要捂住自己的耳朵,並且眼睛必須看向……唔,就看向那個湖心亭的方向吧。不要問為什麽,如果你相信我,我就可以保證不讓那個安林大主管被壞人帶走,好嗎?哎哎,別出聲,點頭、點頭就行了。”
圖瓏宣的眼中閃過了一絲疑惑,顯然是不太能理解拓跋雄的意思。但出於對其“無所不能”的信任,她還是乖乖的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並認真的向前者點了點頭。
明決,我相信你!
原來被人信任的感覺是這樣的啊……嘖,有點怪,但並不討厭就是了。拓跋雄的嘴角情不自禁的微微上揚,伸手摸了摸圖瓏宣的小腦袋,隨即不再多言,一個翻身便下了大樹。
對這突然加入的第三方,黑衣人們與安林全都愣在了原地。前者中一個長得最為高大、似是頭領一般的漢子皺著眉頭上下打量了幾遍拓跋雄,當下冷聲喝問道:
“你又是誰?也是東煌宮的人?!”
“東煌宮?嗬嗬……”拓跋雄獰笑一聲,突然猛一抬手!便已將離之最近的一名黑衣人給揪到了近前。緊接著,又當著所有人的麵,毫不費力地扭斷了他的脖子!
隨手扔掉屍體,拓跋雄高高一挑劍眉,神色傲然地對那些已經看懵了的黑衣人放言道:“吾乃、大遼冠軍侯,拓跋明決是也!怎麽,很驚訝?哼,說真的,我也挺驚訝。哎呀,想不到素來以仁義大德布於四海的大宋,也會行這般見不得人的勾當啊?”
“你胡說!”拓跋雄此話一出,那些黑衣人們的眼神瞬間就變了。為首者更是氣急敗壞的跺腳反駁道,“老子們可是偉大的黨項勇士,又豈是……啊啊啊啊!!!!”
還沒等那人的話說完,拓跋雄便已搶先一步、閃身上前一腳踢飛了他的武器,同時又迅速連點了他身上的幾個重要大穴,令其站不能站、倒不能倒,隻得痛苦的一隻腿半跪在地上,承受著拓跋雄手上所傳來的強力“禁錮”。
低頭瞥了眼那已經因恐懼而不斷顫抖的黑衣人頭領,拓跋雄頓時不屑的笑了。“還裝呢?小雛雞兒,告訴你,老子我在澶州殺的宋兵,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你們的戰鬥方式,我太熟悉了。簡直就是他媽的化成灰我也認識!”
“讓我來猜猜,在這東煌宮中,有著大宋行伍背景的,有且隻有一人。而且聽說那個人早幾個月就來了,想要把東煌宮拉到大宋的懷抱中去。可東煌宮卻一直在吊著他的胃口,所以,那個狗娘養的東西就動起了歪腦筋,想要假冒黨項人,綁架或殺害圖瓏家的獨子、圖瓏宣,以此來達到激怒圖瓏達海、讓其與黨項決戰的目的。再然後嘛……東煌宮就不得不依仗大宋的力量了。畢竟黨項人的實力擺在那兒呢,一對一單挑,東煌宮絕不是人家的對手。”
“我說的、是也不是啊?從鹽州來的……左步喜、左將軍?!!”
隨著最後一個字重重落下,拓跋雄猛地一把扯下了這個黑衣頭領的麵部偽裝。當那張滿是驚恐的麵龐出現在月光下時,不遠處的安林臉色大變,當即忍不住失聲喊道:
“左將軍?!竟……竟真是你?!為什麽……我東煌宮一直敬你為上賓,你又……你又究竟為何如此?!!”
眼看身份敗露,左步喜的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羞愧、惱怒、忐忑等等字眼不停地浮現在他的神情上。他似是想再狡辯些什麽,但最終,還是咬了咬牙,擰著脖子向身後已經不知道該怎麽辦了的下屬們大吼一聲:“都他媽傻愣著幹嘛?殺!殺啊!!”
“……聽將軍的,殺!他是拓跋雄又怎樣?咱們一起上便是了!”
也不知是誰先嚎了這麽一嗓子,很快,那些宋兵們就意識到,眼下如果不拚力一搏的話,那最後死的絕對就是他們自己了。要知道,眼前的這位,可是威震宋遼、大名鼎鼎的明決公啊!不僅殺伐果斷,而且從不愚仁!所以他們其實根本沒有任何退縮或選擇的餘地,唯有死戰一途!想通了這點,左步喜的下屬們這才不得不握緊兵刃,開始以一種視死如歸的心態、大吼著朝拓跋雄圍攻了上去。
“哼,就憑爾等,也配在我麵前喊打喊殺?”抬眼掃視了一圈,拓跋雄忍不住嗤笑一聲。隨即先從一旁拾過一把鐵劍來,廢掉了左步喜的雙腳腳筋、叫其無法逃跑。然後才負劍立於夜風之中,十分隨意的緩緩閉上了雙眼。
沒錯,殺這些雜魚,他連眼睛都不屑的睜開!
無敵寶錄確實是上乘神功,它在很大程度上彌補了拓跋雄天生的一些短板。比如爆發強力、卻無法久戰,又比如臨機應變、聽風辯位。如今的他,就算合上雙眼,也依舊能從風中聽到兵刃揮舞的方向,以及所有敵人處在的位置。閉目隻是隔絕了表象,但現在,他卻看到了一切。
心念一動,劍嘯山河!
拓跋雄摒棄雜念,僅循著自己的本心揮動鐵劍。不過半炷香左右的功夫,便已將那些所謂的“精銳”、“專業殺手”們給變成了一塊又一塊糜爛不堪的血泥。幹淨利落的宰了最後一人後,拓跋雄沒有去管那已經看傻了的安林,而是第一時間內重新折回到了左步喜身邊,一邊用血淋淋的鐵劍頂著他那哆哆嗦嗦的下顎,一邊神情冰冷的向其質問道:
“你說巧不巧,我此番來東煌宮,首要之事就是來找你的。可按我原本的計劃,起碼明日,我才會登門拜訪,並且拜訪的時候我還要盡量裝的友好一些。不過嘛,造化弄人,現在這些通通都可以省了。那麽,左步喜、左將軍,咱們就不兜圈子了——天璈令的事情,你知道多少?還有,铩血堂的幕後主人是誰?快說!否則,休怪我劍下無情!”
此時的左步喜,早已沒了先前的神氣與狠厲,臉上滿滿的隻寫了兩個字,那就是“畏懼”。所以當拓跋雄問出這個問題時,他絲毫不敢拖泥帶水,連忙顫顫巍巍的回答道:“天天天……天璈令?铩铩铩……铩血堂?這這這這……這你都是從哪兒得知的?哎別別別!侯爺!爺!祖宗!您手上的劍可千萬拿穩了啊!我我我……我說就是了,說就是了!”
“不許廢話,給老子精簡一點,懂?!”
“是是是!精簡,一定精簡……不是,這我該怎麽精簡啊?”左步喜趕忙連連點頭,但很快,他的眉毛又耷拉下來了,“不瞞您說,我就是一個聽候調遣的小角色,知道的實在是不多啊!您硬要問的話……那,前段時間,我奉命前往鹽州,清除……啊,我們內部管這種行動叫作‘狩獵’,狩獵了一個不願與我們同伍的地方官。可惜事情搞砸了,原本隻是要殺他一家的,最後……火勢卻失了控,燒死了周邊不少的無辜百姓,所以……”
“火勢失控?莫非!莫非是鹽州的董恪、董大人?”左步喜還沒說完,一旁的安林臉色就已經變了,“真是喪良心啊你們!那董大人可是幾十年都難得一遇的好官!不僅清廉愛民,而且還成功抓捕了許多為禍一方的惡霸兵匪,你們怎能!怎能!!唉……”
“好官又怎樣,”左步喜小聲地嘟囔道,“這世道,隨便砸人飯碗的好官,我們不殺,天也要殺他!況且,些許邊關賤民罷了,那董恪非要去管他們的死活幹嘛,不是白給自己找不痛快嘛……”
“行了!別他媽扯題外話了!”見左步喜絮絮叨叨個沒完,且話題越跑越偏,拓跋雄頓時不耐煩的將劍又往前逼了一逼,“回到正題!你說你隻是個聽候調遣的小角色?我憑什麽信你?!”
“因為……因為我沒必要對您說謊啊!”麵對凶神惡煞的拓跋雄,左步喜嚇得都快要哭了,“我的上峰,隻有趙太師身邊的石晃將軍一人!至於其他铩血堂的同袍,我確實不清楚!我們……我們每個人都是單獨與各自的上峰交接任務的,就連我們身邊的親兵,也俱由上峰統一調撥。不僅僅是協助與護衛,更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監視!而且……而且……而且侯爺啊,小人也隻是今年年初才加入的铩血堂,鹽州狩獵就是我做的第一件差事!您得信我、您得信我啊!我真的沒有騙您!”
說到最後,左步喜的聲音已盡是哭腔了。見狀,拓跋雄眉頭微皺,心中暗道:觀其神態言辭,並不似在撒謊。可要這麽說的話,那這左步喜……難不成真的就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小人物了?
不,還不能確定,倘若他隻是演的比較像呢?為了以防萬一,還是讓他出點血吧!
“明決公!明決公!!手下留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