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斬盡殺絕
寇準失望的離開了，他已經不想再在這個破寺裏去與趙升白白浪費時間了。他決定，還是要用自己以及其他大臣們的力量，來為這世間的忠義討回一個公道。盡管他心裏非常清楚，事到如今，這一招成功的可能性已經不會太大了。
畢竟，連高瓊那樣的、曾在朝堂之上為仲天鷹據理力爭的重臣，現在都不得不屈服於趙升的“大局”理念之下，甘願為其遊說。那別的大臣們還會堅持多久，自然也就可想而知了。不過凡事都有萬一，朝廷此次的動作實在是有些過於卑鄙了，竟然真要拿臣子的家眷開刀！這如何像話？！寇準相信，隻要自己再組織一次聯名上疏，那即便不能讓聖上回心轉意，也能把局勢再往後拖上一拖。
此即為拖字訣，也是最後沒有辦法的辦法了。雖說把事情拖久了並不一定會生變，但那也總比幹巴巴的看著、什麽都不做強吧？
可接下來，事情的發展卻離奇的超出了他的掌控。還沒等寇準與眾多主戰派大臣們商議好下一步棋該怎麽走時，石晃和張瑰就已押著仲家莊主犯七十四人，星夜趕回了澶州複命。
按說回來就回來吧，寇準雖然在一定程度上已經得罪了趙升，但他在軍中的權力可還沒有受到半點影響。所以，隻要他願意，那就完全可以在石晃等人進城之前、將他們手上的犯人給強行扣下來！而且理由也十分充分：反正大家都是為聖上辦差的，現在我接手了，隻不過是走流程而已，你能說什麽呢？
不管怎樣，仲家莊的老老少少們還是在自己的保護之下比較安全。寇準是這樣想的，也準備這樣去做。可還沒等他動身去點兵堵人，就有親信快步來報：寇相，您別忙活了。趙太師已經親自出馬，直接將那些個仲家莊犯人們給領去南城行宮了。
當“南城行宮”這四個字從那親信兵卒嘴中說出後，寇準當場愣在了原地。足足過了好半天，他才幽幽的長歎了一口氣，搖頭苦笑著放下了手中剛剛提起的寶劍。
完了，一切都完了。
之前咱們提過，宋帝趙恒畏懼遼軍勢大，雖有寇準等人保其禦駕親征，但前者還是心存忐忑。故而到了澶州之後，他隻是在北城象征性的轉了一圈，給軍民百姓們露了個臉，就又匆匆躲回南城行宮去了。接下來便是將戰爭之事全權交給了寇準，任憑其在北城自由發揮。
現在，大家應該清楚寇準為什麽搖頭歎氣、直呼完蛋了吧？說得通俗點，澶州城分南北兩城，北城是有皇帝特許，所以才是寇準說了算。但南城行宮、天子所在，趙升把人都帶到那兒去了，縱然你膽子再大，也不敢在聖上的眼皮底下公然搶人啊！如此一來，寇準那想要打著“走流程”旗號去截人的計劃，也算是徹底泡湯了。
而遼人那邊，也像是提前得到了消息一般。仲家莊眾犯前腳剛被押到，他們後腳就又派人來催促了。這下子，原本對寇準等大臣們的提議還有所猶豫的宋帝趙恒，終於徹底下定了決心。先是嚴詞駁回了寇準等人的苦諫，然後再繼續任命石晃、張瑰二將率甲士五百，於次日正午押著仲家莊眾人前往澶州城外，與遼人那兒的俘虜仲天鷹一道開刀問斬，好為宋遼兩家即將到來的和平、灑血鋪路！
時間很快就來在了行刑的這一日，再度受命的拓跋雄與孫賀兒、蔣大眼二將，並百名鐵騎，押著重枷在身、困於囚車之中的仲天鷹朝著宋遼雙方約定的地址行去。這一路上，往日大吵大鬧、誓不低頭的仲天鷹明顯沉默了許多。盡管遼人根本顧不上去通知他什麽（都忙著算錢呢），但從這肅殺淒涼的氛圍之中，他就已經依稀察覺到了什麽。
隻是……他還是有點不太願意去相信罷了。
但下一刻，當他親眼目睹自己所熟悉的親人父老們如同豬狗一般、被宋軍士兵們給粗暴地摁在了地上時，整個人瞬間就呆滯了。而直到渾身是血、奄奄一息的老母親被推出來後，他才終於崩潰的仰天怒吼道：
“娘……大伯……三叔……呃啊啊啊啊啊！！趙恒！！趙、恒！！！你他媽的雜種啊！！！我仲天鷹到底哪裏對不起你趙家了？！你竟真要滅我滿門啊？！！啊啊啊啊啊啊！！！”
望著那宛若瘋癲的仲天鷹，拓跋雄眉頭微微一皺，最終還是沒有下令讓人去堵上前者的嘴。重新回過頭來，上下打量了幾眼那一臉冷若冰霜的石晃，他的心中頓時升起了一股異樣的感覺。
等等，這個人……怎麽感覺有點熟悉啊？可是，自己又好像從未見過他。怪了，真是怪了。
“明決公在看什麽？”似乎是感受到了拓跋雄若有所思地目光，石晃有些厭惡的別過了臉去，頗為不耐煩的說道，“本將石晃，閣下隻需知道我代表的是大宋就行了。此番，本將可是奉詔行事，完了還得趕著回去複命呢。故而請閣下麻利一點，待驗明所有囚犯的正身後，咱們就準備行刑了。”
“……好，石將軍是吧？倒是個爽快人，我喜歡，”拓跋雄輕聲笑了笑，隨即緩緩打馬閃到了一邊，露出了身後正於囚車之中悲聲痛哭的仲天鷹來，“大宋賊首仲天鷹在此，請石將軍驗明正身。”
“不必了，聽剛才那個動靜，就知道是他本人無疑，”石晃搖了搖頭，然後也與拓跋雄一樣、打馬上前，並從懷裏摸出了一本黑色的冊子來，遠遠扔給了後者，“那麽……仲家莊一眾重犯，除去負隅頑抗、已經被我們當場處死的，餘下共計七十四人之名冊，便都在這兒了。請明決公過目。”
拓跋雄穩穩接住了名冊，翻開隨便掃了兩眼，就信手扔給了身旁的孫賀兒。這倒不是他故意不負責任，而是早在來之前，蕭太後就已經和他暗中通過氣了。說是據探子報，宋人朝廷中對仲天鷹滿門抄斬這件事情鬧得好像還挺大的。為了不影響即將到來的和平，所以蕭太後隱晦的表示，對宋人交出來的犯人沒必要太過嚴格，隻要態度和誠意到位了就行了。
換而言之，哪怕宋人隻是找了一群毫不相幹的死囚來走個過場，那遼國也認了。
有了蕭太後的這層關照，拓跋雄自然不會去瞎浪費精力。所以隻是匆匆過了一眼，就將名冊交給了左右。向石晃點了點頭後，兩人就十分默契的向自己身後的軍士下令，各自把囚犯押上近前，準備行刑。
“嗚嗚……我還不想死啊……”
“表哥！你到底犯了什麽罪，為什麽要把我們一大家全給牽連進來啊！”
“娘……這枷鎖壓得我脖子好痛……我快不能喘氣兒了……”
……
仲家莊的無辜百姓們哭得哭、喊得喊，但不管他們如何掙紮，最後都在鐵鏈的嘩啦嘩啦聲中，被逼著向命運低下了頭顱。他們很不理解，自己隻是安安分分的活著，一生從未做過什麽惡事，為什麽反倒淪落至此了呢？可惜，他們永遠也不會知道這其中的答案了。
“時刻已到，準備——斬！！”
隨著一聲“斬”字落地，第一排的劊子手們立刻齊齊舉起屠刀，毫不猶豫地朝著跪在他們麵前的那些犯人脖頸處砍去！下一瞬，眾人隻聽得一連串悶響，再定睛看去時，那十幾條原本還算鮮活的生命，卻是已經慘烈的消散在了血泊之中。
“不！！！”
仲天鷹撕心裂肺的大吼著，那聲音，真是要把心肝兒都給喊碎了！但宋軍的劊子手們可不會因為他的喊聲而停止自己的任務。於是很快，第二批，第三批，第四批……直到大家腳下的土地完完全全的被鮮血所染紅，滿頭大汗的劊子手們才終於放下了手中的屠刀，分立兩旁，齊刷刷地注視著那跪在屍山血海之中的最後一名犯人——仲天鷹的母親，崔氏。
也許是出於憐憫，對崔氏這樣的老婦人，劊子手們罕見的沒有上前動粗。可不動粗，並不代表她老人家就能逃過這一劫。在軍卒的幫助下，崔氏顫顫巍巍的跪著向前磨蹭了幾步。抬頭望了望那近在眼前、卻又遠在天邊的兒子，崔氏早已哭得幹涸的眼窩中，忍不住再一次泛起了淚花。
“我的兒……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亦不得不亡。我今雖死，卻無大憾。隻是苦了我兒一片赤膽忠心，最終反被官家所誤啊！兒啊，為娘……為娘要先走一步了。若有來生，為娘寧可讓你一輩子癡傻，也不敢再教你什麽忠君報國了！”
“娘……娘啊……”
仲天鷹絕望的伸出手去，卻怎麽也夠不到自己娘親的衣角。突然，他像是猛地想起來了什麽似的，當即轉過頭去、不顧一切地對著拓跋雄哀求道，“拓跋雄！拓跋雄！我知道你有萬夫不當之勇，這些個雜碎遠不是你的對手！所以我求你……我求求你了！至少救一下我的親娘吧！”
“隻要你願意，你……你要我做什麽都可以！不論是殺了我剮了我，還是讓我做一輩子做牛做馬，我都願意！就是求你……求你救救我娘吧……嗚嗚嗚……”
昔日生死仇敵，現在卻如喪家之犬般的向自己哀求著，這實在是有夠爽的。其實仲天鷹說的沒錯，拓跋雄當然有能力出手相救，但他並不想這麽做。讓仲天鷹親眼看著自己的親人一個一個的死在麵前，還無能為力，這可是最好的複仇啊！畢竟，生不如死，要比單純的去死痛苦多了。所以，即便仲天鷹再怎麽苦苦哀求，拓跋雄也無有絲毫動容。直到——另一個意外的發生。
“將軍！”就在劊子手準備對崔氏行刑的時候，一騎輕騎突然從宋軍陣後飛奔而來。停在石晃馬旁後，便畢恭畢敬的向其呈上了一塊令牌，“啟稟將軍，左步喜將軍回營了。鹽州的‘狩獵’非常成功，總計……”
“好了！在外麵少說兩句！”不等那哨騎一席話說完，石晃就已猛地打斷了他的話。可就在他準備伸手接過那枚不知是什麽的令牌時，耳旁突然炸開了一道極為憤怒的吼聲：
“石晃！！那枚天璈令，是他媽打哪兒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