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豺狼顧首，惡虎回頭

  “將軍，這些飯食都快要涼透了，要不要屬下將它們重新……”


  “不必，就放那兒吧。”


  端坐於上首處、正心亂如麻的蕭平弗煩躁的擺了擺手，拒絕了身側親衛的好意。但很快，他又像是突然想起來了什麽似的，急忙叫住了那準備退下的後者：“哎！你先等等。前線……呃，不，是澶州一帶，可有緊急軍情傳來？”


  “回您的話，沒有。”


  聽到如此回答，蕭平弗先是呆了一呆，良久，他才神情複雜的對其輕輕點了點頭：“好吧，我知道了。嗯……這樣，你且附耳過來——”


  “聽好了，等一會兒，你就替本將軍到前營盯著去。但凡那澶州方向傳來任何有關大將軍的消息或者軍情，即便還不準確，汝也要立刻回來通報於我、不得有半點差池！怎麽樣，這個差事，你有信心做好嗎？”


  “當然！請將軍放心，屬下定不辜負您的厚望！”


  “嗯……行！你這便去吧。切記！遇事機靈點兒，別讓外人給瞧出什麽端倪來！”


  “是！屬下告退！”


  待得那親衛離開後，獨處於大帳之中的蕭平弗才如釋重負的長舒了口氣。望著麵前那樽本應香醇無比的珠光美酒，他拿了又放、放了又拿，竟是連一丁點兒的食欲都提不起來！輕輕地將其向遠處推了推，蕭平弗的思緒忍不住再次回到了前不久自己被關押在宋營裏的那段恥辱時光。


  身為遼國宗族大將，蕭平弗雖然本事一般，但他的重要身份卻使得宋軍對他格外重視。兵敗被俘後，不僅平日裏看管甚嚴，就連吃飯、睡覺、出恭等事，都有至少五個人在旁邊死死盯著，搞得蕭平弗著實是狼狽不已。一段時間下來，盡管宋軍從未在肉體上如何虐待折磨過蕭平弗，但後者的心靈和尊嚴，卻早已被摧殘的千瘡百孔。


  不過好在，這樣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太久。就在那一個讓蕭平弗終身難忘的晚上，他身邊的監視兵卒突然全部被撤走了。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個全身籠罩在黑袍之下的宋人，於數名官階不低的將軍們的簇擁之下，安靜地坐在了他的對麵。


  “本相可以給你自由。”那個緩緩摘下頭罩、自稱“寇準”的宋人如此說到。


  “同樣的，如果你願意配合，我們還可以送你一場大富貴。”


  這，便是他的第二句話了。


  在經過了短暫的詫異之後，蕭平弗不禁輕蔑的笑了。因為他以為，這位赫赫有名的大宋鐵血宰相，來此的目的就是勸他投降的。笑話，笑話！大遼勇士，契丹男兒，豈有向異邦投降之理？！可還沒等蕭平弗義正言辭的出言拒絕呢，寇準接下來所說的一番話，卻是讓他結結實實的震撼了一把。


  “咱們直接開門見山吧。足下此次之所以會兵敗，是因為貴國之中有我軍的細作。將軍尚未出征，我們就已經得到了非常準確的情報，並做好了相應的準備，這才能將足下‘請’來此處暫居。而就在昨夜，又有可靠消息傳來，說是那蕭撻凜已經開始調動人馬、打算來營救將軍你了。屆時，本相自有辦法讓足下順利得救，但是……”


  “但是足下回去之後，需幫本相做些事情。隻要事成，本相保準將軍自此以後平步青雲、位極人臣！”


  緊接著，寇準便將如何去向蕭太後等遼國高層編造出一個極有價值的（假）戰略目標，如何勸他們同意出兵，以及如何讓蕭撻凜為帥、最終進入宋軍的包圍圈等等等等一係列計劃，全部如竹筒倒豆子般的說給了蕭平弗。末了，寇準又意味深長的對那已經聽得呆若木雞的後者說道：“將軍也是蕭氏親族貴胄，此番計策若交由足下，那必定不會引人生疑。相應的，隻要我們能順利除掉蕭撻凜，那麽……憑將軍的身份和影響力，日後大富大貴，豈不是信手拈來的事情嗎？”


  “如何啊蕭將軍，考慮一下？”


  寇準的語氣並不冰冷，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春風和煦、誠意十足。但就算如此，蕭平弗還是足足哆嗦了好半天，才勉強緩過勁來。沒辦法，“蕭撻凜”這三個字對他、對任何一個遼人來說，都無異於一座高不可及的大山啊。而現在，寇準竟然要他協助去推垮這座大山，他焉能不懼？！

  不過很快，蕭平弗又計上心頭了——嘶！等等，既然這寇準願意放自己離去，那何不先假裝答應下來，等回營之後，再將此計策詳細告知給太後和大將軍他們、來個將計就計呢？如此一來，那寇準豈不就是搬起石頭砸他自己的腳的嗎？

  想到這一點的蕭平弗非常興奮，當下急忙裝出了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樣來，一邊連連點頭答應、表示願意與宋軍通力合作，搞死蕭撻凜；一邊心裏卻是已經樂開了花了。特別是當他瞧見寇準那愈發友好的笑容後，蕭平弗就更加得意洋洋了——哼哼，這便是被太後和大將軍他們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宋相寇準嗎？也不過如此嘛！

  但沒過一會兒，蕭平弗就發覺事情好像有些不對勁了。任憑他如何殷勤諂媚的去向寇準獻忠心，可後者隻是在笑，除此以外，便再也沒有任何表示了。就在蕭平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時候，寇準終於從座位上慢慢站了起來。在蕭平弗滿是期待的目光之中，用力拍了拍手掌。


  下一瞬，那一直緊閉的厚厚帳簾突然被人從外麵給高挑了起來。緊接著，一個又一個被五花大綁、塞住口嘴的遼人俘虜就在宋軍的推搡喝罵下，從帳前、以及蕭平弗驚慌失措的視線之中魚貫而過。他們雖然無法言語、無法反抗，但那一道道或是悲憤、或是怒不可遏的目光，卻足以將蕭平弗整個人給洞穿個千百來回了！


  等那些遼人俘虜們全部走過一輪後，寇準才讓人重新降下帳簾，隨即似笑非笑的對蕭平弗說道：“蕭將軍啊，本相既然敢提前與你說出這等重要的計劃，那就意味著……對此事，本相已經有了絕對的把握！而這個把握，自然也包括足下腦子裏的那些小聰明。”


  “剛剛走過去的，想必有不少都是蕭將軍的老熟人吧？倘若足下選擇將計就計、毀了我們這次的伏殺計劃，那本相可以保證，就在咱們計劃失敗的第二天，外麵的那些俘虜，便會隨著我大宋的使者，懷揣足下先前所答應的那些事兒以及是何等的態度，馬不停蹄的前去拜見蕭太後與大遼皇帝！屆時，將軍的下場會是什麽，將軍家中妻兒老小的下場會是什麽，應該就不用本相細言了吧？”


  威脅完了，寇準又將語氣適當放緩了一些，和顏悅色的拍了拍蕭平弗僵硬的肩膀：“哎呀，蕭將軍，放鬆些，不必緊張。其實說穿了，這就是一個互利雙贏的事情嘛！足下要做的，僅是平平安安的回去，然後再把本相所說的計劃施行一遍就可以了。至於其他的惡事，自有我等來做，根本不用將軍親自執刀啊！即便最後論起罪來，將軍也大可把所有罪過都甩到那神秘的‘宋軍細作’身上，隻言是後者傳出了情報，將軍本人卻一概不知。如此，又有何人能動的了將軍你呢？”


  “而且，那蕭撻凜一死，蕭太後必定傷心欲絕、六神無主。到了那時，將軍你隻需及時挺身而出、主持大局，並順利成為遼軍之中的主心骨，那麽日後，將軍不就是第二個蕭撻凜了嗎？這般這般，豈不正是一場大富貴？！”


  寇準這一出紅白臉唱的真是相當完美。終於，被先前那陣仗給嚇怕了的蕭平弗開始動搖了。確實，這擺在他麵前的兩條路已經非常清晰了。堅持原則、拒不合作，那下場就很簡單，一個“死”字而已；但若是選擇了合作……那最後是生是死，是富貴榮華還是千夫所指，可就不太一定了。


  但即便如此，蕭平弗的心中仍然有著很大的顧慮。低頭沉思了好半天，他才神色躲閃、吞吞吐吐的向寇準問道：“那麽……那麽寇相能否保證，一旦……一旦事成，外麵的那些人……他們……他們……”


  “關於這點，足下大可放心！”盡管蕭平弗還沒有表述完整自己的意思，但寇準卻已經聽明白了。當即十分爽快的應了下來，“隻要蕭將軍願意點頭，那麽，本相可以用身家性命發誓：剛剛從帳外走過去的那些人，將再也沒有機會開口說話了！當然，前提是，足下一定得要‘真心’合作才行。如此，將軍可安心否？”


  有了寇準這番信誓旦旦的保證，蕭平弗才終於勉為其難的答應了與其合作。而再後來，從拓跋雄帶人劫營救援，直到蕭撻凜率軍出征，這其中幾乎每一步都在預定的計劃之內。截至目前為止，除了拓跋雄得到了蕭太後的賞識這一點比較意外，以及宋軍伏殺蕭撻凜的最終結果還尚未可知外，其他一切的一切，都在照著當初蕭平弗與寇準所約定的那樣，有條不紊的向前行駛著。


  “噔噔噔噔噔！”


  就在這時，一道急促無比的腳步聲突然闖進了蕭平弗的耳中，硬生生的將其從記憶裏給拉回了現實中來！聞得此聲詭異多變，蕭平弗急忙豎耳去聽，就聽得那腳步聲音是愈來愈近、愈來愈響！正當他拔劍在手，準備起身出去看個究竟時，那腳步聲……卻又戛然頓住了！


  又沉默了一小會兒，帳外忽然炸開了一陣驚天動地的巨響！緊接著，十餘顆鮮血淋漓、連帶著殘肢碎肉的首級，就這麽毫無征兆的從帳外飛了進來！瞬間，便將這整個大帳徹底染上了恐怖血腥的暗紅色！

  蕭平弗隻拿眼一掃，就認出了那些散落在地上的首級、竟皆是自己的帳外親衛！就這一下，他渾身的血立刻就涼了。哆哆嗦嗦的舉起劍來，正欲喝問帳外何人時，一個瘦高挺拔的身影，卻已然搶先出現在了他的視線之中。


  “蕭平弗是吧，”那人甩手彈了彈指尖的血珠，陰森慘白的麵容上用力擠出了一絲獰笑，“簡單自我介紹一下，在下乃北疆二十七怒堂長老席之一、奔雷之怒、慕容司祁是也。奉我家聖堂主之命，特來……送、爾、歸、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