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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蕭太後

  大遼天子禦帳之內,一眾王公貴族正為不斷吹噓著自己是如何幸運、如何英勇的逃回來的“大英雄”蕭平弗喝彩。而當拓跋雄的怒罵聲從外頭響起時,所有人都傻了。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最後,還是身份最為尊貴的蕭太後有些不悅地敲了敲帥案、皺眉問道:“帳外是何人?如此無禮,真是掃興!”


  蕭太後,本名蕭綽,小字燕燕。遼景宗耶律賢之皇後,現遼帝耶律隆緒之母。保寧元年,蕭綽被景宗冊封為皇後,當年即誕下景宗長女、齊國公主耶律觀音女。保寧三年,生景宗長子耶律隆緒,後又另生兩子兩女。其中,兩子分別為秦晉國王耶律隆慶、楚國王耶律隆祐;兩女則分別為耶律長壽女和耶律延壽女。她是大遼最為德高望重的太後,不僅膝下子女眾多,而且勤於政務、精通治國之道,故而深得文武百官及將士軍民之擁護愛戴。


  縱使放眼古今,蕭綽也足以稱得上是一位德謀兼備的傳奇女子!甚至還有人認為,其政治、軍事等手腕,絲毫不遜色於昔日盛唐之武則天。當然,對此評價,蕭綽聞之後也隻是付之一笑而已,並未承認過,也未有否認過。


  見太後已然起惱,一時間,包括遼帝耶律隆緒在內,大家夥兒全都惶恐不安、戰戰兢兢,誰也不敢隨意出頭。良久,還是軍中柱石蕭撻凜起身站了出來,對著帳外方向冷聲喝道:“爾等都沒聽見太後懿旨嗎?!帳外到底發生了何事?還不速速報來!”


  “報!啟稟太後、啟稟聖上、啟稟大將軍!帳外是有一個名叫拓跋雄的狂徒在怒罵不止!說是……說是……說是要把蕭平弗將軍千刀萬剮,以解心頭之恨!”


  “哦?竟有這般不怕死的狂徒,敢來天家禦前胡鬧?”蕭綽聞言,臉色頓時黑了下來,“好哇,這隨隨便便的一隻螻蟻,也能闖到這裏來大呼小叫了。諸位卿家,莫非我大遼的營防是紙糊的不成?!哼,既如此,那咱們還打什麽仗?趁著宋軍沒殺過來,直接偃旗息鼓、班師回朝吧!”


  “太後息怒!臣等死罪!”


  太後一怒,嚇得一眾王公貴族連忙出班、不住叩首請罪。緊接著,心中有鬼的蕭平弗又急急搶先奏道:“太後,如此小賊,不勞您費神。且命人將其押下處斬,再去嚴查守營……”


  “不可!”還沒等蕭平弗說完,蕭撻凜便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太後!這拓跋雄微臣記得!昨日,正是他帶隊冒險潛入了宋賊祖忽營中,點火炸營,這才使得蕭平弗將軍順利逃脫。換言之,此人亦是有功啊!怎可輕斬?還請太後先行召見,待問清緣由隱情之後,再做決斷不遲!”


  本來呢,蕭撻凜也沒有別的意思,隻是單純的為拓跋雄求情罷了。但這番話落入了蕭平弗耳中後,心虛的後者立刻就慌了,趕忙結結巴巴的為自己辯解了起來:“這……這……大將軍,您這是什麽話啊?!末將是自己……是自己誘殺了數名宋兵,才勉強逃回來的。和旁人……不是,和那些個外人全無半點關係!拓跋雄……那拓跋雄……”


  可漸漸地,蕭平弗又驚恐的發現,事情……好像正在慢慢脫離他的掌控。他越解釋,眾人看向他的眼神就越奇怪。最終,他隻能幹張著嘴巴、汗如雨下,口中卻是一個字兒也擠不出來了。


  見此情形,聰慧的蕭太後心中便已明了七八分了。當下暫收怒火,麵色平靜的對蕭撻凜下令道:“既如卿之所言,那就暫免其不敬之罪——去,且將那拓跋雄帶上來吧。也好叫哀家瞧瞧,有這般膽識的狂徒,究竟是生的何等模樣。”


  “遵命。來啊,將拓跋雄帶上來!”


  一聲吩咐下去,很快,被鐵鏈給捆了個結結實實的拓跋雄就被數名遼兵推推搡搡的帶了上來。見其渾身是傷,卻依舊罵罵咧咧、全無懼色,蕭太後不禁有些好奇:“此人既已傷痕累累,又何須用鐵鏈束縛?縱是縛虎,也未必如此吧。”


  “回太後的話!”拓跋雄身旁的一名遼將拿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有些尷尬的回道,“此賊實在是力大!您別看他有傷,那尋常繩索卻已被他給活活掙斷了三條!不得已,我等才動用了鐵鏈,以防其驚擾到了太後與聖上!”


  “……嗬,有趣,”蕭太後輕聲笑了笑,隨即不以為意的擺了擺手,“去掉鐵鏈。哀家今日倒是要看看,他能掀起多大的風浪來!”


  “這?!太後……”


  “去掉!”


  蕭太後一聲“去掉”,那遼將便不敢再多言,隻好讓手下解開了拓跋雄的束縛。而拓跋雄呢,自打進了禦帳之後,也慢慢地冷靜下來了。左右瞧了瞧,先是惡狠狠的瞪了眼人群中有些畏縮的蕭平弗(劫營之前蕭撻凜曾給他看過蕭平弗的畫像),然後才有些不情不願的單膝跪地、向上拜道:“在下拓跋雄,參見……參見太後!參見聖上!”


  蕭太後見狀,頓時樂了——嗬嗬,如此狂徒,見著哀家,不也照樣學乖了嗎?再拿眼細細打量拓跋雄,見其身高近七尺,一雙血眸散詭光,兩彎眉渾如刷漆。胸脯橫闊,有萬夫難敵之威風!雖然滿身血汙、著的還是宋軍甲胄,但卻絲毫掩蓋不了其身上的那股子大丈夫氣概!初見一麵,蕭太後心中已喜三分,當即撫掌讚道:“好個英雄!來啊,且與斟酒,為之洗塵!”


  有侍從自外而入,為拓跋雄滿滿的斟了一杯烈酒。拓跋雄也不客氣,就這麽當著眾人的麵,一杯接著一杯,直到滿壺佳釀見底,他的麵色還依舊如初、無有半點醉意。


  “真是海量!”蕭太後滿意的點了點頭,又問道,“寥寥一壺,尚欠火候。不知足下可敢再飲?”


  “有何不敢?隻恐太後已無酒矣!”


  “哦?”這下子,蕭太後可有些聽不明白了,“真是笑話!哀家富有四海、德披天下,有私藏美酒佳釀無數,足下又何言哀家無酒呢?”


  “哼,”拓跋雄拿眼一瞥不遠處低頭喝悶酒的蕭平弗,冷笑道,“在下說無酒可嚐,並不是太後所理解的那個意思。而是……您徒為滿口謊言之輩擺宴解饞,又可曾照顧得到真正的功臣?!此次,若不是我等兄弟舍生忘死、潛入宋營,他蕭平弗安能順利歸來?!現在倒好,功勞苦勞盡是他一個人的!我那些戰死的兄弟們呢?都算白死了不成?!”


  “大膽狂徒!太後聖駕麵前,豈容爾如此放肆?!”


  “不賜死罪,已是太後仁慈!怎敢再胡言亂語?!”


  “太後,此獠著實可恨!還請速速將其正法!”


  ……


  拓跋雄這句話,其中夾雜了太多的指桑罵槐了,隻要是個人、且有點腦子的都能聽出來。頃刻之間,整個禦帳之中群情激憤,紛紛懇求蕭太後下旨將拓跋雄治罪。但有意思的是,作為當事人之一的蕭太後,這次卻是罕見的沒有動怒。隻是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同在怒罵行列之中、麵色蒼白的蕭平弗,便不再有所反應了。


  待得罵聲稍平,蕭太後才笑著站起身來,俯視著下方眾人道:“好了好了,今日乃是慶喜之宴,諸位理應高歌暢飲,何須如此急惱呢?咳,關於此事,哀家心中已有決斷了。拓跋雄——”


  “……在。”盡管心中千萬個不願意,但拓跋雄還是規規矩矩的以遼人之禮跪地聽旨。蕭太後輕輕頓了一頓,然後才接著說道:“蕭平弗將軍,確實是自己逃回來的。但是!他之所以能成功逃離,也與卿的努力離不開關係。故,原先蕭撻凜給你的賞賜依舊不變,哀家再加賜爾軍卒兩百,並一齊留入軍中聽用。哦當然,對你那些戰死的兄弟們,我大遼亦會為他們追封請賞,以安忠勇之魂。”


  “謝太後……”聽到這兒,拓跋雄的麵色才終於緩和了一些。雖然到頭來,滿嘴謊言的蕭平弗還是沒有受到什麽實質性的處罰,但不管怎樣,蕭太後已經給出了足夠的補償與誠意、並同意為小乙他們追封請賞了。這對拓跋雄來說,已經算是一個大成功了。


  “那麽,此事就先這樣吧,”見拓跋雄無有反對,蕭太後也同樣是微微頷首,“來啊,將拓跋雄扶去醫帳,好生照顧,再擇選我大遼精銳甲胄予他。休要再穿著這身宋賊皮囊了,看著怪紮眼的。”


  “遵命!”


  ……


  待得宴席散罷,禦帳之中就僅剩下了蕭太後、蕭撻凜以及蕭平弗這三人了。隨著帳外風聲越來越大,帳內的氣氛也是越來越緊張。足足過了好半天,蕭太後才率先開口打破了這片沉默:“予雙(蕭平弗,字予雙),解釋解釋吧,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太……太後?”蕭平弗有些不敢置信的抬頭看了眼蕭太後,但很快就又將腦袋重新埋了回去,“末、末將不知……”


  “啪!”還沒等蕭平弗一句話說完,蕭太後就猛地一拍帥案、怒聲叱責道:“不知?好個不知!那拓跋雄都找上門來了,爾還嫌今日哀家的臉丟的不夠大嗎?!”


  “予雙啊予雙,哀家是知道你的本事的。說句難聽的,汝就是一個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想那宋營,內外皆有重兵看護,若無外人接應,僅憑你一個人、怎麽可能逃得出來?!之前,哀家就有所懷疑,但為了激勵士氣,故才沒有多問,隻是多加宣揚汝的神武罷了。現在好了,突然冒出了一個拓跋雄來!狠狠地抽了哀家的臉啊!今日宴席之上,若非哀家力稱是汝二人裏應外合、齊心協力,否則,非得鬧出大笑話不可!”


  見前後事情已盡被蕭太後看破,蕭平弗心裏明白,自己再怎麽狡辯下去也都沒有用了。當下牙一咬心一橫,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一邊砰砰磕頭,一邊痛哭流涕的向上哀求道:“太後啊!嗚嗚嗚……末將、末將也是一時鬼迷心竅,才……才……哎呀太後啊!求您老看在末將以往忠心耿耿、盡心伺候您的份上,饒了末將這一回吧!嗚嗚嗚……”


  一旁的蕭撻凜見蕭平弗如此窩囊,心中頓時厭惡不已。但大家畢竟都是同族子弟,自己絕不能完全袖手旁觀,便也站出來同為其求情道:“太後,予雙雖然犯了錯誤,但卻貴在知錯就任。還請您……高抬貴手吧。”


  “唉,馳宇(蕭撻凜,字馳宇)啊,若哀家有意殺他,那予雙怎有機會在此求饒?”見蕭撻凜也站出來了,蕭太後歎了口氣,神色疲憊的對蕭平弗揮了揮手,“且退下吧,拓跋雄那邊哀家已經穩住了,休要再去招惹!回營之後,好好反思,聽明白了嗎?”


  “是……是!多謝太後!多謝大將軍!末將……末將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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