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白色魂契（8）
“這位同學……能麻煩你一件事嗎？”
“什麽事？”
“你應該是.……新入學的學生吧，這個女孩也是，請你帶著她一起吧，你們都是新生，經過這件事，也算是一種緣分，相互之間，也可以照應一下，可以麽，幫人，就幫到底吧。”
“呃……可以是可以.……”
……
“很高興認識你.……也謝謝你……救了我，我其實.……其實是躲開了家裏的人，想自己去報道的，但是沒想到……”
……
“謝謝你對我的信任.……咳咳，既然你主動說了你的名字，我也——”
……
“你怎麽知道？我，應該隱藏的很好啊？”
……
“下次見麵的時候，如果還有下次的話……我就告訴你.……我走了，再見……”
……
“對不起，我耽誤了你這麽久，但是，我希望，我們能做很好的朋友……你可以有更好的.……選擇。對不起……對不起.……”
……
“我還是要謝謝你，謝謝你曾經幫助了我，謝謝你，曾經給了我美好的夢想，哪怕那隻是我自己，編織出來的美好的夢罷了.……這裏的花田，依然很美，真的很美.……真的……”
……
對不起.……對不起.……
這三個字，環繞在自己的腦海中，久久不散，仿佛那是刻入了靈魂深處的聲音一樣，無法抹去……
“嗬嗬，多麽美好而讓人心疼的回憶啊.……這樣的回憶，本不應該存在於你的靈魂記憶中的，本應該是被遺忘了的，可是，你沒有，雖然你不記得，但是你的靈魂深處，還存在著，在這裏，在這個靈魂的世界裏，我通過你的靈魂，看到了那樣的經曆，真的很不錯啊，謝謝你，墨莉絲.蒂娜.蘇耶達爾。”
一個聽上去像是三四十歲男子的沉穩平靜的聲音傳來，那是誰？自。自己，又在哪裏？
“醒來吧，墨莉絲蒂娜，醒來吧。”
……
眼睛，緩緩睜開，但是隨後，恢複了意識的墨莉絲蒂娜馬上就意識到，這並不是真正的睜開眼睛，因為眼前的環境讓自己大腦一片空白——
青灰色，周圍是無窮無盡的，充滿了青灰色光霧的世界，或者說海洋，自己漂浮在這無盡的青灰色光霧之海中，腳下數不清的細小的仿佛蝌蚪一樣的散發著淡淡幽光的存在遊來遊去，上方是大片的仿佛雲彩一樣的青灰色霧氣，緩緩飄浮著，似乎有著自己的意識，發出了低沉的轟鳴聲，那是隻有從靈魂本身才可以發出這樣的聲音，也是隻有靈魂本身，才可以“聽”到的聲音。
而這個世界.……
“歡迎來到我的靈魂之海，或者說，我的牢籠，墨莉絲蒂娜小姐，想必，你已經清醒不少了吧，雖然現實世界中的你，依舊在昏迷之中，但是你的夥伴們並沒有放棄你，而是冒著危險，拚盡全力，一路來到這裏，來到這個生人勿進的地下遺跡，不管遇到了什麽危險，他們依舊不放棄，仿佛你的存在，你的一息尚存，就是他們心中無窮無盡的希望一般，真的很少見呢，和以前那些來這裏隻是單純的帶著貪婪的目的的那些人都不一樣，這也是為什麽他們可以來到塔頂，但是——”
聲音停頓住了，隨後，無盡的青灰色光霧之海中，墨莉絲蒂娜麵前不遠，青灰色的光霧匯聚成了一個人形，隨著五官的出現，一個年紀三十多歲的男子出現，他的頭發異常稀疏，仿佛不是天生的，臉上給人一種深深的疲倦感，眼角的皺紋以及看上去隨時會昏倒的瘦弱身體，都讓墨莉絲蒂娜感到這個男子是如此的虛弱，但是同時他的雙眼中，卻有著異常的執著和.……
不舍，不是不甘，而是不舍。
“他們也隻能走到這裏了，到此為止了，墨莉絲蒂娜小姐，我已經把你昏迷期間你的夥伴們為你做了什麽的記憶，放入了你的靈魂裏，你可以清楚滴知道，因為現在，你的那些夥伴們已經全部被我俘獲了靈魂，所以，我擁有他們幾乎全部的記憶，除了其中一個叫做‘列禦空’的男子，他的靈魂深處竟然存在著一種我也無法突破的未知區域，不過沒關係，我最不缺的，就是時間，或者說，對於永恒的我來說，時間，已經不再重要了。”男子說完，笑了笑，這一笑，更突顯出臉部的鬆弛的下垂。
“請問，你是不是因為過度勞累，休息嚴重不足，飲食不規律，才導致的你這個樣子？”男子可以猜出墨莉絲蒂娜能說出來的第一句話的所有可能，比如：你把我的夥伴們怎麽樣了？再比如：我在哪裏？你要幹什麽之類的。
但是他就想不到，這個看上去善良單純的女孩，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看似毫無道理的疑問，卻讓自己的靈魂有了一絲絲溫暖的悸動，這是關心嗎？不，不是的，一定是女孩的什麽計謀，可是——
“是啊。”男子的語氣溫和了一些，看著眼前的這個墨莉絲蒂娜：一頭柔順的白色秀發，精致而線條緩和的五官，那雙漂亮的綠色眸子裏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汙穢，是的，這就是讓男子最難以置信的一點：在靈魂之海世界裏，所有人，不管你之前在怎麽善於偽裝自己，偽裝神情語氣之類的，但是當你的靈魂的一切，完全暴露在靈魂之海的世界裏是，所有的偽裝都失去了意義，所有的謊言也都不再存在，你是什麽樣的人，在這裏，將盡顯無疑。
可也正是因為這樣，男子才難以置信——他在一千多年的歲月裏，不知道見到了多少前來尋寶探險的人類，其中也不乏極少數因為逃避別人的追殺或者其他情況，誤入進來，但是，勾心鬥角，相互懷疑，甚至自相殘殺，即使他們的靈魂被吞噬了，來到了靈魂之海，隻剩下了靈魂的那些人，卻還是重複著生前那些愚蠢的行徑，這也讓男子越來越失望，然後越來越絕望，最後.……完全沒有了感覺。
可是當他直視著墨莉絲蒂娜的眼睛的時候，這和直視對方的靈魂沒有任何區別，那也是他最為喜歡的一個步驟，之前的人，每一個麵對他的直視的時候，都表現出了各種各樣的負麵情緒，有的靈魂幹脆直接崩潰消散。他們不是被男子的直視毀滅的，而是被自己的內心毀滅的，他們無法麵對自己內心的另一麵.……
可是看著這雙綠色的眼睛，如此純粹，如此溫和，男子可以感受到墨莉絲蒂娜此刻所有的感受和思想：不僅僅是關心著那些夥伴們，悄悄愛慕著那個名為列禦空的男子，對夥伴們一路上為自己做的那些事的無比感激，甚至還有.……
還有對自己的好奇和.……在乎？
“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男子沉默片刻，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問道。
“既然你可以完全看透我，還有什麽要問的呢？”墨莉絲蒂娜歪了歪頭，問道。
“正是因為這樣，我才.……更加疑惑啊.……你為什麽會有對我的在意的想法呢？是因為看到我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對我的嘲笑嗎？”男子看著墨莉絲蒂娜，語氣中帶著幾分情緒波動，連他自己都有些驚訝，自己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情緒波動了，因為自己已經見過了，體會過了太多太多的人類的負麵情緒了，他甚至覺得自己的靈魂沒有消散都是幸運的了，所以他選擇了完全無視，完全放棄感情，封閉自己的內心，隻有這樣，自己才不會被無窮無盡的負麵情緒弄崩潰。畢竟，自己——
“畢竟，大叔你生前，也是一個人啊，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你死後靈魂被封印在了這個聖魔導器裏麵，但是，我覺得，我們雖然可能會有很不好的下場，但是你也非常痛苦，正是因為見過了太多的人類的黑暗麵，你才會封閉自己啊，你給我共享了我夥伴們的記憶，那麽我才明白，其實相對於包括我們其他遇難的人們，你卻更加痛苦，痛苦到麻木，不是嗎？”
男子沒說話，眼睛裏青灰色的霧氣輕微翻滾著。
“雖然我知道，到了這一步，我們的靈魂都被你俘獲了，我們可能沒有生路可言，禦空哥，薑，珀瀾，還有新加入的果菈妹妹，雖然我還沒和她說過話，但是我還是懷著這種期待呢，他們都是非常好的人，為了我……為了我，一路上，這樣的努力，拚命，他們的所作所為，我相信不僅是我，你一定也看到了吧，那也一定是你內心深處，一直以來期望看到的，感受到的，不同於負麵的，美好的東西吧？”
“不，我不希望，我隻希望遇難的人越來越多，吞噬的靈魂越來越多，最好把這世上所有人都——”男子麵對墨莉絲蒂娜，感覺自己一直以來偽裝了一千多年的麵具，此刻，悄然碎裂……在靈魂之海，自己可以輕易看穿別人的偽裝，可是，那也導致了，自己不知不覺建立起來的偽裝……
沒有一個人，或者說，沒有一個靈魂，可以打破……而自己，隻能任憑這層偽裝，越來越厚.……牢不可摧，直到最後，成為真正的自己！
“你一定不希望，那樣的偽裝最後替代你得本人對嗎？雖然我常常被禦空哥說單純，對人沒有防備心，但是我卻對人的內心有著特殊的感應力呢，我能感受到，你的內心，是非常渴望美好的東西的，但是，卻因為一些原因，你不得不成了現在的樣子，如果方便的話，可以告訴我嗎？”
墨莉絲蒂娜的語氣溫柔甜美，男子猛地捂住腦袋，表情發狠，說：“閉嘴！你現在是我的俘獲物！而且，馬上你和你的夥伴們，尤其是你心中愛慕著的那個列禦空，也要被我無情折磨靈魂，你就不恨我嗎？你們得一切，都將被我毀掉！你就不生氣，不絕望嗎！啊！？——”
麵對男子有些激動的質問，墨莉絲蒂娜神情依舊溫和，她笑了笑，輕輕搖頭，說：“我也好，禦空哥他們也好，我相信，我們不需要這些負麵情緒，因為，即使我們靈魂消散，我們也會在消散前記住那些美好的時光和理念，即使他們沒能成功，帶著遺憾，但是也絕對不會像你說的那樣，絕望，生氣，恐懼之類的！而我，在我看到了你分享給我的那些記憶之後，我此刻，心裏隻有滿滿的幸福和滿足，如果我沒有死，我能再之後蘇醒，我也會努力盡我全力回應他們的這份關懷，如果我就此靈魂消散，那我也會以幸福的姿態而去！”
……
“回避，麻木，不是解決的辦法，隻是一味的逃避，最後，你將會一無所有，而我認為，真正勇敢的人，是敢於去麵對，他所經曆過的那些讓他感到痛苦恐懼的事情，即使這些讓他無比痛苦，飽受折磨，但是在那之後，他還能抱有希望，這樣的人，才是最勇敢的。”
此刻，男子發現墨莉絲蒂娜靈魂的心髒處，一股耀眼的翠綠色光芒，開始緩緩出現。
“所以，就算你決定殺死我們，也請你珍惜這個機會，因為可能以後你很難遇到這樣和你對話的靈魂了，說出來吧，把你想說的，把你一直以來回避的，感到恐懼痛苦的，都說出來吧……我願意，當一個傾聽者，可以嗎？”
……
滴答——
那是眼淚嗎？可是靈魂狀態的男子是不可能有眼淚的。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