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三章 開解
喬湘禾貼心的將他露在外麵的手臂放回到被子裏。
臉頰顴骨旁通紅,嘴唇幹裂的祖父躺在床上,不停的張大口呼吸,就跟缺水的魚兒一般。
這跟記憶裏健談和藹的祖父有著天壤之別。
好端端一人,怎會在一天之間,就衰敗如此呢?
“您可得快些好起來,要是被家裏人知道我沒照顧好您,肯定要責備我的……”
她說了很多,但床上的人仍沒反應,明亮的火燭在夜風中輕微跳躍,像極了她那顆同樣動蕩不安的心。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了木門吱呀聲。
意識到有人來了,她迅速擦去眼淚,等著來人。
“嬤嬤”
仆婦看了下那碗還沒動彈的黑乎乎的藥,知道老太爺沒醒,這不裝沒事人安慰她道,“姑娘,這是羅大夫新熬的藥,等老太爺醒了,喂這個喝吧……”
平時老太爺喝的藥是用人參、黃芪、炒白術、防風、五味子、紫苑、桑白皮、蘇子、款冬花熬成的,但羅大夫說此地的黃芪五味子品相不好,藥效也會大打折扣,就先沒加進去。
現在新熬的藥材,是他特意去其他鎮上買的,效果估計比前麵的要好。
見小姐麵帶愁色,婦人少不得要安撫她,但她也沒啥學問,翻來覆去說的都是些吉人自有天相之類的話,當然,聽的進去還是聽不進去,旁人就不知道了。
…………
今晚夜不能寐的,豈止是喬家老少?
姚蟬今晚也很難。
為了把她的衣服跟皮肉分開,簡直要了她的老命,黑色外衣內的棉衣散發著臭味,因為分泌物跟血水緣故,那棉襖早就看不清具體顏色。
要把長到身上的衣服剝出來,這種難度可想而知。
就算姚蟬提醒過了無數次,女人也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但在救治的過程中,這種疼痛還是超出了她可以忍受的範圍。
這種房子隔音也不怎麽好。
整個巷子外,鄰居家,都能聽見這種撕心裂肺的叫喊聲。
關於她是不祥之人諸如此類的謠言越來越多了。
終於把人剝完了。
姚蟬揉著脖子出來,甘冽的空氣入鼻,沒忍住打了幾個噴嚏。
屋內屋外溫差太大了。
未來二嬸也是在這節骨眼上出來的,她磨蹭到姚蟬跟前,嘴邊已經排練過無數次的話,這會又沒勇氣說了。
她還能說什麽啊?
厚臉皮厚到這個程度,古往今來也隻她一人了吧。
自己白吃白喝那麽久,因為身份問題,給她惹了那麽多麻煩。
好不容易苦盡甘來了,又碰到了師姐,給師姐看病,一文錢還沒收回來,已經往裏貼了炭褥子被子之類的,就算沒明說,她也知道姚蟬所用的藥物價格不便宜。
所以啊,她哪還有臉麵麵對她啊。
姚蟬坐在台階上,摘掉手套,揉著脖頸的時候,看見了投在她身前的影子。
“你來了?快,坐下歇會。”
祝月蘭磨蹭的坐下,雖難以啟齒,但還是開口跟她道謝了。
隨即苦笑,“說謝謝次數太多,就連我自己都覺得這個道謝太廉價。”
“嗯?好端端說這個做什麽。”已經把她當成了自己人,姚蟬又是個護短的,這會見她腦袋快垂到胸口了,不在意道,“別想太多,也別太往身上攬事,我救她在先,你們相認在後,所以不管是不是你熟人,這個病患我都要接手的。”
“可是……”
“藥錢也沒關係,人活了,總有機會能還清的。”
“話是這麽說沒錯的,但是……”
“好了,別但是了!”倆人並排而坐,她頂了下對方肩頭,“你啊,哪兒都好,就是愛多想,我以前的老師跟我說過,人生不是一路平順的。
有時候擺在你眼前有岔路,也有荊棘,但不管是岔路也好,荊棘也罷,這都不是阻礙你前行的路的障礙,隻要能到達終點,那些意外也隻是起了點綴作用。
就跟眼前這個樹一樣,別管這旁支錯節多分散主幹的營養,這個大樹總能節節高升,吸收到燦爛日光。”
祝月蘭愣愣的看著她,所以呢……
“你要學著到終點的心態,看待過程中的曲折困難,也要學眼前這個大樹,砍掉不要的枝節,盡情往上爬,吸收美好跟希望!”
原來她說的是這個。
沒有煩惱,沒有負累的過下去,是這樣嗎?
姚蟬扭過頭,被個黑影嚇了一跳,鄔易端著托盤往前走了兩步,“本來不想打擾你們談話,沒想到還是嚇著你們了。”
知道是他,那點小害怕咋就煙消雲散了。
聞見有香氣襲來,她驚喜的跨到他跟前,“你給我們送什麽了?”
“夜裏你們都沒來得及吃飯,我給你二叔打下手,煮了點餛飩。”
在搖曳的淡黃色的燈籠光照下,她看了碗裏的東西。
兩大碗的餛飩!
微褐的湯汁中躺著大個的餛飩,冬日裏沒有芫荽,上麵躺著切好的蔥花以及幾滴暈染開來的香油。
估計是剛出鍋,在寒夜中冒著氤氳的熱氣。
姚蟬確實是餓不行了。
端過自己那碗,示意祝月蘭也吃。
盯著格外有食欲的餛飩,女人沒有任何想吃的欲望不說,反而幹嘔了好幾下。
怕影響到姚蟬食欲,她擺手捂嘴跑了。
“這是……”
鄔易有些不解。
姚蟬這時候已經迫不及待咬上了一個。
寒冷的,饑腸轆轆的夜裏,能吃上一碗合胃口的餛飩,簡直不要太舒服。
“她這情況正常,這兩天估計食欲都不會太好,你別愣著,快吃啊。”
裏麵那人啥情況他們可能不清楚,得拿著鑷子小心的把衣服跟皮肉分開,還得用棉球把帶著膿血的汙物清理幹淨,盯著那種血淋淋皮下組織的軀體,想想能有多大的衝擊。
姚蟬是習慣了這種場麵,能做的平常心對待。
沒有過此類經驗,猛不丁看見這一幕畫麵的祝月蘭,能吃得下飯那才是奇怪了。
倆人並排坐在石階上,安靜的吃著餛飩。
天涼,也沒多久就吃完了。
姚蟬舒服的打了個飽嗝,看旁邊似是有心事,還剩小半碗沒吃的鄔易,又不知足拿勺子從他碗裏舀出了好幾個。
就在這時候,院牆外傳來急促的鈴鐺聲以及混亂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