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救活
屋內的驚心動魄,屋外無人知曉。
此時朝陽已升,帶有微熱的風吹過,似乎跟昨晚的涼爽劃分了界限。
申沛帶著家丁跟兩個衙役守候在李家門外,靠著石獅子打著盹。
就在這時,那扇朱紅色的大門打開,他看見跟自己有幾分交情的管事的出來了,趕緊上前拉著人,想要從裏麵得出點內情來。
來人跟著一晚上沒睡,此時眼底滿是烏青,下巴上也起了一片青色的胡渣,被人拉到一邊,有點煩躁。
但看著他送過來的銀票,心頭濁氣倒是消散了幾分。
“我知道你打什麽算盤,但是現在你得等等,因為啊……”就連二房三少爺,都铩羽而歸,在眾目睽睽下,自己打了自個五個巴掌,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看看夠不夠格。
申沛此時像是吃了蒼蠅一般,不可置信道,“你是說,李元勤少爺嗎?他,他那麽金貴,能扇自己巴掌?李家三房就這麽大的本事嗎?”
“不是李家三房”
那管事的也急於這同人分享一下自己這蓬勃的傾訴欲望,跟人說那是李家二夫人,還有秦家的大少爺親自監督著做的。
申沛眼睛瞪的更大了。
李家二夫人在場,還看著自個寶貝兒子被打了?
分享完八卦,府裏還有大批的事等著管事去幹,他看在銀子的份上,努努嘴,“做事之前,先掂量下自己的實力,考慮下能不能承擔這事的後果……”
目送著他遠去。
申沛打了個寒顫。
“少爺,咱們還在這蹲守著不,還要抓人嗎?”
“抓,抓你個大蛤蟆!你活夠了,老子可沒活夠呢!”說完又塞給那倆衙役一人一錠銀子,好言好語的說著道歉的話。
那倆衙役也沒生氣,沒辦事,還得了好處,還能在縣太爺得寵的愛妾跟前賣好,這一舉三得啊!
倆人攜手,要去攤子吃早點。
至於申沛,這會早就腳底抹油,帶著自個府上的人,跑了好遠好遠。
…………
屋內,一老一少還在爭分奪秒的搶救著,最初的焦急之後,她很快穩定下來,現在就隻有他們二人,如果她真的亂了陣腳的話,那這個人才是真的沒救了。
冷靜下來的她,逐漸探查。
首先這肯定是出了問題,腹腔內的顏色詭異的水可以證明。
順著闌尾繼續翻看。
先是回腸末端,這沒有問題,她眼睛幾乎趴在傷口上,一寸寸的檢查摸索著。
柳大夫閉著眼,不去看這詭異一幕,隻是切著脈,細數著脈搏。
就在姚蟬快要放棄時,終於看到左下腹大網膜的位置,足足有一塊小孩子拳頭大小的發黑組織,她此時不知心中是喜是憂,喜的是,終於找到了罪魁禍首。
憂的是,這組織發黑,看來是壞死了!
“小大夫,他的脈搏加快了……”
時間來不及了。
“你找到了是什麽原因了嗎?”
大網膜缺血壞死了。
根本不是膽囊炎闌尾炎,也不是其他的腸梗阻,胰腺炎,穿孔……而是,大網膜扭轉壞死了。
柳大夫懼怕看到血腥的一幕,但是醫者的好奇心,又不斷的驅使他前去看到底罪魁禍首是個什麽東西。
忍著眩暈,他探頭看去。
“腹部的髒器特別多,你聽說過肝髒、膽囊、胰腺、胃、小腸等等,但是不知道這是什麽……”她托起一個部位,指給他看那黑色組織。
“大網膜其實也是髒器的一種,你看,它就像紗裙一樣,覆蓋在腸子表麵,它這個上端,連著胃底,這是固定的……”
姚蟬放下手上的工具,開始艱難的反方向鬆解扭轉的大網膜,找到了病因,也有法子救助成功病患,姚蟬是從來沒有過的健談。
“他這次的病因,就是因為這個紗裙發生了扭轉,所以裏麵的血管也會被扭轉,這樣一來,血管壓迫,變形了,就會導致這部位缺氧缺血,所以就會壞死了。”
說著說著,姚蟬已經切掉了那個壞死的,沒有血供的大網膜組織。
柳大夫腦袋暈暈乎乎,她說的東西,一知半解,直到她把那東西切下來,扔到了放在了旁邊的托盤裏時,所有的理智已經朝他遠去。
真的,說切就切下來了……
跟個殺豬的屠夫似得,幹脆利落。
腿上沒了力氣,兩眼一翻,整個人咕咚一下栽在地上。
“你聽見什麽聲音了沒?”氣質柔弱,哭的梨花帶雨的女人,正捏著帕子守候在門外,聽見裏麵的聲音時,她心裏咕咚一跳,這麽長時間了。
從天黑到天亮,又到現在午後時候,裏麵都沒動靜傳來。
她不敢想象兒子已經出事的可能性,隻依賴的靠在丈夫肩頭,默默垂淚,“鬆哥,你說,咱們的宗兒是不是已經……”
她不敢說那個不幸的話,哽咽著,“我想進去,別管是生是死,我都想跟我兒子在一起。”
她越說越激動,想著看似隻一門之隔,可它卻如同是生死相隔一般。
秦鬆廉攬緊了夫人,那小娘子說了,無論如何,他們都不能打開這扇門,否則,那才是真的害了兒子!
…………
姚蟬這時候沒有理會他,拿著鑷子夾著紗布,將他腹腔內的血水吸了,又拿出生理鹽水,不斷地衝刷著腹腔,直到這時候,她才慶幸剛才切開傷口足夠大,這才能讓她發現問題。
等反複清洗幹淨了,確定其它部位沒有任何的炎症,穿孔,化膿,這才開始縫合。
一場手術看似接近尾聲,但仍舊不能大意。
縫合分層進行,按組織的解剖層次進行縫合,使組織層次嚴密,不要卷入或縫入其他組織,不要留殘腔,防止積液、積血及感染。
這小子是個麵皮薄的,日後肯定憎惡身上的傷疤,姚蟬隻能盡全力,將縫合的創緣距及針間距必須均勻一致,好看起來美觀些。
最後保證受力及分擔的張力一致並且縫合嚴密,不致於發生泄漏。
她專注著自己手上的活,不敢有一絲大意,屋內淩晨擺下的冰塊早就化完了,溫度越來越熱,直到尾聲,她才注意到自己跟從水裏撈出來一般。
鐺,工具落回到碟子裏。
萬物聲音,重回到暈暈沉沉的腦海裏。
她脫下外麵的手術服,溫熱的空氣重新流動,她推開窗子,緩緩的坐到地上。
花香四溢,夕陽正好,人聲喧鬧,重回人間。
窗子被人從裏麵推開,這舉動被院外的人第一時間發現。
從窗子裏看,隻能看見躺在病床上,沒有反應的兒子,癱倒在地上的柳大夫,以及一盆子帶著血色的紗布,還有滿是血跡的開腹,縫合工具。
外麵的人哪裏見過這樣的場麵?
秦夫人哀嚎一下,暈厥了過去。
秦鬆廉扶著妻子,作勢要往屋子裏闖。
“先別進來……”
感受到地麵震動,門外擠著的人影時,姚蟬有氣無力的說了一句。
“大夫,我兒子現在到底怎麽樣了?”
秦鬆廉耳膜嗡嗡振動,張張口,甚至不知自己到底再說什麽,透過窗子四處打量,這才發現癱坐在地上的有氣無力的姚蟬。
他屏住呼吸,等待著回應。
“如果隻是一直喝你們先前大夫開的藥,那他整個大網膜都得全廢,到時候整個肚子都會被感染了,那時候,就算真的大羅神仙來了,他都活不了。”
秦鬆廉聽不懂這些生澀的東西。
揪著自己的胸口衣服,口幹舌燥的詢問,“現在呢,他是及時的嗎?”
他沒等到回答,因為有另外一道身影擠在了他身側,是昨晚被他逼著打了五個巴掌,羞憤之下跑掉的外甥。
這時候他跑過來,緊緊盯著屋內,迫切的詢問,“我弟活過來了沒?”
他麵色通紅,神色激動,要是旁人,肯定要稱讚一句,這兄弟情深,可是姚蟬知道,他不是。
他此時肯定迫不及待的希望自己手術失敗,沒了利用價值,他好隨意揉搓,還能伺機報複。
姚蟬休息了一會,腿上也漸漸有了力氣。
她站起來,臉麵相他們,從一張張擔憂,緊張害怕的麵容上一一劃過,最後落到那個臉色酡紅,已經隱隱有了幾分扭曲之色的李元勤。
“抱歉了!”
眾人呆愣!秦鬆廉麵如死灰。
姚蟬看著對麵因為激動,嘴唇都顫抖起來的男人,口氣調皮道,“恐怕要讓你失望,因為人,救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