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事實上,當蘇北我一下給這麽多狼人一樣的人群挾裹圍困時,蘇北我深刻意識到事情絕非網紅那麽簡單了——蘇北我即將成為所謂的名符其實的公眾人物——蘇北我聯想到因拍一部爛劇就大火的花瓶明星們——蘇北我認為那是因為它們皮囊生的好——蘇北我奇臭(醜)無比就紅了,卻也令人莫解。
蘇北我幾十年如一日不被人們關注,眾叛親離,被人遺忘,豈料便在這麽個不經意的一瞬間給人們重新關注,一時之間,蘇北我還不敢相信——蘇北我斷難接受。蘇北我尚未做好足夠的心理準備,以迎接如此突如其來的至高無上的眾星捧月之榮光。蘇北我猛然需要冷靜冷靜,蘇北我何德何能.……
如此這般,及至蘇北我木然地擠出人群,來至鐵皮屋,雙手顫抖著打開門鎖;蘇北我猛然感覺耳朵出現了鮮見的失聰,宛若耳門旁的槍響後暫短的靜寂,繼而鳴哨不止;蘇北我急速入內蹲坐在床板上,此時依然有三兩個‘追求者’追跟進來,其餘人等則稀奇古怪地圍在屋門口,圍得水泄不通——蘇北我唯覺自己有進無出;大家斜著拔高長長的鴨脖子,大家齊刷刷地瞅著蘇北我——像瞅怪物一樣的看;大家的眼睛在眼眶裏不停地滴溜溜打著轉。大家因何不進門拜坐,蘇北我認為全在於鐵皮屋內有著不可逾矩的奇臭怪味所致;相反,進門拜坐的人則已經超然味外、無拘小節。
正在蘇北我坐臥難安之時,一位自稱自己是青蚨的中年婦女柔聲柔氣地說,“大哥,你比不緊張,不必……”
蘇北我聽到‘不必’二字後,緊張抽搐等症狀瞬間稍事緩解。蘇北我微微抬起腦袋,蘇北我從臉上強擠出幾絲笑意。自稱為青蚨的婦女身上擦了雪花膏一樣的擦臉油,香氣堪比四仙女身上所噴的香水味,蘇北我聞到後心情也稍事緩和;蘇北我轉而瞧了青蚨一眼,青蚨人長得富麗堂皇,眉毛細彎細彎的,就像是假的一樣;青蚨臉上大有可能擦多了雪花膏,以至於整張臉就像粉白的舀麵勺子一樣,以至於就像是戴了一張人造麵具一般;蘇北我斷不敢瞧一眼門口的大家,蘇北我勇氣不佳。
青蚨向蘇北我表現的平易近人時說,“大哥,大哥,你不必……大哥……”
青蚨給蘇北我介紹自己大名時說,“大哥,我叫青蚨,‘青’是青青草的青,‘蚨’是……就是這麽一種‘蚨’,你叫我青蚨好了.……”
青蚨向蘇北我自報家門時說,“大哥,你別擔心——你用不著擔心的,我們是好意的!我們慕名千裏迢迢從外地趕過來,我們隻是想拜訪你一遭,我們沒別的意思,隻是拜訪……”
蘇北我聽了後便稍稍恢複了些神氣和自豪之感,聽力也端的恢複到幾近於完好,眼球就像用酒精擦洗過了一樣雪亮。蘇北我登時不勝感激,蘇北我雙手抱拳回謝以青蚨為代表的慕名而來的追隨者們,蘇北我款款地說,“蘇北我今日十分高興,蘇北我感謝大家的慕名而來;大家對蘇北我的瘋狂追拜,蘇北我無以回報,蘇北我何德何能……”
蘇北我話音未落,便聽到大家接二連三的唧唧喳喳著,大家說,“你蘇北客氣了.……你蘇北今日成網紅了啊……你蘇北以前是個乞丐嗎……是個叫花子……是個撿垃圾的,拾荒的.……是個撿垃圾的嗎……你蘇北是一個流浪漢嗎.……是流浪漢……妻兒全死了吧……腦袋有沒有問題.……死了,沒死,腦袋不正常,是個正常人,腦袋壞啦,腦袋是好的,還能說會道哩……”
如此這般,大家就像在集體議論一起事發身邊的嚴重車禍一樣,匹夫有責地議論不休;大家沒頭沒腦地自告奮勇,大家像多嘴多舌的鸚鵡一樣嘟噥著,大家的臉上皆懸掛起死神般的寧靜和急不可耐的神氣;大家的猜測與臆斷,其好壞參半。
便在大家議論不休時,皮囊帶有香氣的不惑婦女青蚨慌忙站出來幫大家壓壓驚。青蚨說,“大家稍安勿躁,大家切莫激動,大家也不要胡亂猜測和臆斷……我們的網紅就在我們眼前,我們說了不算,網紅大叔說了算;大家……”
青蚨頓了一頓,轉而又對蘇北我說,“大哥,你看到了吧!大家都對你好奇倍加,大家迫切想知道你的離奇身世,大家想知道你因何撿垃圾來著,因何甘願流浪而不願安享晚年,大家想知道你究竟是否乞丐,因為你這身衣著和打扮一點也不像——”像什麽來著,青蚨並未流利地說下去,而是轉念對著好奇心強的大家半吐舌頭和啞然失笑,大家皆被逗得還她以會意的笑。
隨即,青蚨又象征性對著大家望了一望,又轉過臉對蘇北我說,“其實,我們大家看你這身裝扮都覺得不像個正常人;至於你蘇北的腦袋正常與否,大家都不敢臆斷;那麽,要知端的,還需你蘇北大哥親自證明才知道……”
話說在此期間,蘇北我看到大家皆一個勁兒忙著擺拍,忙著錄像,忙著齜牙咧嘴,或忙著怒喜無常。一個個攝像鏡頭像捕捉作案證據一樣對準蘇北我痛拍著,一道道亮眼的燈光對準蘇北我的眼睛痛刺著。蘇北我腦海裏猛然想到‘成神’這兩個字;一點也不錯,正是‘成神’,蘇北我想到自己此刻儼然已經成了神,像一尊活佛一樣削尖腦殼鑽入到無數人的手機裏去,無數個手機裏有無數尊蘇北我這樣尖腦殼的活佛。大家癡傻地盯視著這樣的活佛,有的麵露滿意的喜色,有的卻表現的悵然若失,仿似對這尊活佛不甚滿意,亦或者說對蘇北我不甚滿意也未可知。
蘇北我窺看到大家極度可憐而無辜的神色,甚是不忍;蘇北我尤其窺看到大家強烈的求知欲望不能如願滿償,則心內裏甚為不適,宛若鼻梁上停落了一隻蚊蠅,而自己無力驅逐一樣。於是,蘇北我直起脊梁骨來跟大家解釋道,“大家切莫著急——切莫激動——切莫亂陣,且聽蘇北我——蘇北我娓娓道來……”
蘇北我有了足夠的勇氣後,稍稍離開了床板幾步之遙;蘇北我跨前幾步時,青蚨慌忙攙扶蘇北我的胳膊,像攙扶老人過馬路一樣姿勢優美,但這反倒讓蘇北我很是不適;蘇北我想青蚨當真如此好心攙扶老人過馬路也未可知。當然,蘇北我何德何能受之恩德。
蘇北我下意識甩了甩膀子,蘇北我甩膀子的瞬間便意識到青蚨原來是在拍蘇北我的馬屁;在眾目睽睽之下,這讓蘇北我的馬麵瞬間近乎無光,蘇北我何德何能……
蘇北我算準青蚨吃好了閉門羹後,適才自動聚了聚分崩離析的元氣,說話聲音也端的顯得頗有力量,蘇北我繼續侃侃而談道,“首先,大家不要驚奇,也不要表現的扭曲和誇張,甚至給蘇北我瞧著就像剛死過人一樣嚴肅。蘇北我在此嚴肅官宣,蘇北我既不是哪門子的門神,也不是哪門子的活佛,更不是哪門子的妖魔和鬼怪,蘇北我是個活脫兒的人——乃正常的人。
在眾目睽睽之下,這讓蘇北我的馬麵瞬間近乎無光,蘇北我何德何能……
其次,蘇北我是個撿垃圾的,蘇北我跟垃圾打交道二十餘年;蘇北我也算是大家所猜測的無家可歸的浪子;無論怎麽說也與撿垃圾有關;蘇北我的流浪生涯跟撿垃圾曆史是相輔相成的。至於蘇北我的身世,蘇北我想每個人都有個波折的故事,多少不是平順的;而蘇北我呢,在此隻能跟大家說聲抱歉,蘇北我是直性子人,蘇北我無需跟大家用‘英雄不問出處’來搪塞,蘇北我不想說的一概不說。
在眾目睽睽之下,這讓蘇北我的馬麵瞬間近乎無光,蘇北我何德何能……
蘇北我不想提及過往,哪怕是一針一線的俗事;蘇北我永遠活在當下。”
說到此處,蘇北我聽到人群中有一兩個掌聲微弱響起;蘇北我緊接著準備就愛好一事哆嗦幾句時,掌聲隨即嘩啦啦響開了,掌聲像微笑一樣能傳染,傳染的大家一致鼓起掌來;大家一手拿手機,一手拍打在手腕上、手心上、胳膊上、還有手背上;期間有一位女士不小心將手機拍打在地麵上。
蘇北我見此情此景頓時不勝感激,蘇北我曉得大家給予了蘇北我無比難得的理解與同情。掌聲一連響了三十餘秒,還不肯停下來。
在眾目睽睽之下,這讓蘇北我的馬麵瞬間近乎無光,蘇北我何德何能……
蘇北我抬起雙手學著***總統演講時的手勢示意大家肅靜,大家適才戀戀不舍地落下了手;隨即,大家關心地側耳傾聽蘇北我接下來所講內容。
此時蘇北我發現人群好像還在擴增,因為蘇北我一眼望不到邊,眼前黑炎炎的全是人頭,馬路也看不見對麵了,鐵皮屋此時給人群擋的無光無亮。
蘇北我咳嗽著清了清嗓門;不料,咳了一口痰出來。蘇北我‘呸’的一聲吐在地麵上,再挪腳輾了幾輾;蘇北我習慣使然,但站在前排的聽眾嚇得猛將身子一縮,隨即人群像風搖稻田一樣搖向一邊兒倒去,蘇北我即刻作出萬分抱歉的手勢,蘇北我以此表示自己是善意的,並非惡意為之。為證明蘇北我的善意,蘇北我再次補了幾腳上去,三下五除二,地麵上便不見了痰跡。
在眾目睽睽之下,這讓蘇北我的馬麵瞬間近乎無光,蘇北我何德何能……
蘇北我的這一係列表情和動作給旁側的聽眾們瞧出了名堂,他們隨即又開始掌聲雷鳴起來;繼而,後排不著邊際的聽眾們也跟著擂動起來。
他們也許不知道方才發生了什麽,就跟著掌聲起舞,蘇北我想。
“實在抱歉,”蘇北我為方才的過失辯解(蘇北我認為有必要解釋一下,因為大家誤會蘇北我了,蘇北我乃善意而為),蘇北我說,“蘇北我方才無意為之,蘇北我隻是吐一口痰而已,蘇北我有的放矢,大家也都看到了,蘇北我吐在地麵上的,而且也用腳輾得幹幹淨淨,瞧不出有痰的跡象。”
在眾目睽睽之下,這讓蘇北我的馬麵瞬間近乎無光,蘇北我何德何能……
蘇北我講完話後,大家又來一陣嘩啦啦的諒解的掌聲。
掌聲響至十秒鍾時,蘇北我用手勢按了下去。蘇北我接著說,“蘇北我想就自己的愛好哆嗦幾句,不知道大家有無問過蘇北我這一問題;蘇北我老來記憶力糊塗,轉瞬間就給忘得一幹二淨了。”
大家聽了幾乎異口同聲說樂意恭聽。
於是,蘇北我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和勇氣說,“至於愛好,蘇北我這輩子隻有兩個;蘇北我五十多歲了,按我們老祖宗的說法,此間蘇北我已是知天命之年,截止目前蘇北我僅此兩個愛好:一個是讀書,一個便是大家皆知的撿垃圾。
蘇北我往後是否還會多幾個愛好出來,蘇北我意料不到,但蘇北我知道如今隻此兩大愛好,蘇北我明明白白。如此兩大愛好皆陪伴蘇北我過坎坎坷坷活了幾十年,成為蘇北我生活樂趣與活著意義的重要源泉。蘇北我名字不叫錢鍾書,但蘇北我和他一樣愛書如命。
在眾目睽睽之下,這讓蘇北我的馬麵瞬間近乎無光,蘇北我何德何能……
食物給蘇北我提供身體上的糧食,書本則給蘇北我提供了精神上的糧食;蘇北我在物質上是貧瘠的,但蘇北我在精神上是富足的。大家可能要問蘇北我因何偏愛讀書,以及熱愛撿垃圾。”
“那麽,首先蘇北我談談偏愛讀書這件小事。蘇北我之所以讀書,起初則是為了排遣孤獨,因為蘇北我流浪的那段時日,唯有書籍給蘇北我生活中最大的樂趣。食物維持蘇北我當初不被餓死,書籍則維持蘇北我的信念不被擊垮。
大家要知道蘇北我若是不讀書,蘇北我無疑就跟一個流浪漢一樣了,蘇北我身子是在流浪,但蘇北我的靈魂健在殿堂;蘇北我曾居無定所,但蘇北我心靈完好,蘇北‘我生本無鄉’,但蘇北我‘心安是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