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出發

  今天,蘇北中山紅了。是一位青年男子告知蘇北的,該男子告知蘇北時,蘇北中山還給蒙在了鼓裏。該男子年約二十四五歲,平頭肉臉,身上幹淨的纖塵不染。是中山蘇北檢查垃圾桶時無意間碰到的,該男子距離中山蘇北十米有餘,繞著近乎圓周似的半圓踱著步子,蘇北中山當時給他嚇一大跳,猛一回頭發現原來是個人。實際上,跟蘇北中山搶垃圾桶的野狗並不鮮見,但狗們往往會事先犬吠著通知中山蘇北一兩聲的。該男子卻一聲未吭。


  四五分鍾一念之間過去了。中山蘇北試著回頭瞥了一瞥,發覺該男子依然如故。該男子來來回回踱著碎步‘碎花舞步’,手裏捏拿著手機——具有心髒起搏器功能,因何如此說呢,中山蘇北認為現在年輕人與手機寸步不離,好像一秒鍾沒有手機整個人就會一命嗚呼似的,所以手機的出現無疑給了年輕人‘第二春’,僅此而已。話說該男子如此行頭,儼然給中山蘇北一副不懷好意的印象,仿似要警告中山蘇北什麽來著;警告什麽呢?中山蘇北當時就想到了垃圾管理員,想到蘇北中山撿了幾個礦泉水瓶,其臉就黑成了高壓鍋底,恨不能勒令蘇北中山繳納‘管理費’而痛快。但蘇北中山眼睛一瞥過去,該男子一下就保持了立正姿勢,包括道德上的。該男子轉而煞有介事地盯視著手機,像一座石雕一樣佇立不動。這副模樣使蘇北中山多少感到不很自然,中山蘇北僅撿了個垃圾就……

  於是,中山蘇北不再過分留戀垃圾桶,隻好隨便撿些破銅爛鐵打道回府。


  大約半小時後,中山蘇北從自己的鐵皮屋裏再度窺見了該男子。該男子正躲在一米高不到的綠化帶區域弓著身子來回轉悠,該男子除了屁股上沒有長尾巴以外,橫豎看皆像一隻流浪狗。該男子先是撥開一些遮蔽物,微微探出腦袋神經兮兮地打量蘇北,不,應該是打量中山蘇北的鐵皮屋。中山蘇北的鐵皮屋建築在一片荒蕪的林子裏,為了不大興土木,為了不過分占用林地,中山蘇北隻修築了五六見方不到,蘇北想這足夠中山蘇北的容身之所了,大也無益,畢竟中山蘇北就隻這二尺長的身軀,如此而已。卻說林子裏除了鳥們婉轉鳴叫,風聲淺唱低吟以外,別無他物亂耳,這對中山蘇北來說倒是清淨的多。


  該男子窺探中山蘇北一陣後,又舉出手機對著中山蘇北的鐵皮屋反複拍照,以不同方向,變換著不同姿勢;好像中山蘇北的鐵皮屋(屋子周圍堆滿瓶瓶罐罐等固體垃圾)比這周遭美麗的綠化植被,詩意的鳥語花香,打扮的有頭有臉的男男女女,以及屋背後高高聳起的建築群還稀奇。這一舉動一下使中山蘇北心裏感到大為吃驚,同時也磣得慌。


  於是,中山蘇北將一塊廢鐵緊緊攥在手中以防不測。但轉念又想,該男子並非稀奇中山蘇北吃食的野狗一類,遂將手中的廢鐵放下。為了壯膽,中山蘇北厲聲戾氣踱步出屋,從垃圾堆裏拾起一根枯幹的豬肋骨,警告著朝該男子扔了過去。骨頭在綠色植被上彈起來又落將下去,該男子瞬間就消失不見了,骨頭也不見了。


  十來秒後,該男子猛然直起身來慌忙解釋說他並非惡意。該男子說他有個好消息要告知中山蘇北,是誠心誠意的。該男子煞有介事地說,“大叔,你——你知道嗎?”


  “蘇北知道什麽?”中山蘇北大聲說。


  “你紅了!”


  “紅——紅什麽紅?”


  “網紅啊!”該男子一邊拍著屁股上的土灰,拍得塵土飛揚的,一邊刻意地笑嘻嘻著說,“大叔,你成網紅啦!”


  “網什麽紅!網紅是什麽鬼東西?中山蘇北搞不懂!”


  該男子慌忙抽出一支煙遞給中山蘇北,中山蘇北向來不抽煙沒有接。該男子便自己叼在嘴裏點燃,猛抽一大口,好似在壓驚什麽的,在嘴巴裏憋了良久,隨即就吐了出來,隻吐出一細絲,說,“網紅就是你在網上紅了,名氣很大……”


  “中山蘇北什麽時候紅起來的?完全不知道.……搞不清楚你在說什麽.……”


  “哎呀!蘇北說……大叔……”該男子一時語塞,解釋不來,隨即便翻出相關的抖音視頻給中山蘇北看。中山蘇北看了後發現視頻沒問題,是中山蘇北本人,大部分視頻都是中山蘇北檢查垃圾桶時的場景。中山蘇北確認無誤後覺著再正常不過了;唯一使中山蘇北覺著臉麵無光的,莫過於視頻中將中山蘇北拍得無精打采的,準確說神態像是在夢遊,走路像是七八十歲的老人蹣跚踱步一樣,而且奇醜無比——中山蘇北將日子過的捉襟見肘,破衣爛衫,油頭垢麵,頭發能紮成長長的辮子。當然,中山蘇北想,人一活過半百,心性乃至精神等方方麵麵自然會歸於平淡和穩重;自然不再像年輕時那般生龍活虎,見什麽皆表現得稀奇和古怪。要說中山蘇北醜,蘇北想中山蘇北並不以為然;隻要中山蘇北心裏充實,精神生活富足,心情時刻保持愉悅,僅此而已。


  “這些都是關於中山蘇北的視頻,視頻沒有問題。”中山蘇北說。


  “對,沒錯.……蘇北說大叔,你確實火了啊!鐵打的事實,你不用質疑的.……”


  “你這小夥子三番五次說中山蘇北紅了、火了的,究竟有何目的!當然,中山蘇北就承認自己紅了也火了。那麽,然後呢?然後中山蘇北能為你做點什麽呢?或者說你又能為蘇北中山做點什麽呢?又頂什麽屁用呢?”


  “去做直播啊,等人氣漲起來,再去做代言啊,再去賺出場費啊,再去承接廣告啊,再去上綜藝類節目啊,再去演電影電視劇啊,再去.……幹什麽都行,躺著賺錢……”


  中山蘇北聽該男子滔滔不絕講述完畢後,依然蒙在鼓裏,橫豎摸不清該男子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首先,中山蘇北好端端的,因何一下子就大火了呢;當然,中山蘇北並不認為因網上流傳了蘇北的幾個醜陋視頻之故。其次,中山蘇北認為自己何德何能,中山蘇北又不是什麽小鮮肉、大明星的,中山蘇北這身行頭為大眾所不齒,這中山蘇北心裏自然明白;更何況中山蘇北一沒做什麽好人好事來映襯,二沒什麽親朋好友來幫扶;中山蘇北隻不過是例行公事地曬曬太陽,撿撿垃圾什麽的,必要時還給垃圾歸一歸類,既無才也無能,隻是以中山蘇北自己的方式討一討生活罷了;唯其如此,中山蘇北並無什值得大驚小怪的。


  最後,中山蘇北懷疑該男子料必是個大騙子,像那些心術不正的江湖術士一樣招搖撞騙、蒙混過關。那麽,反過來又想,中山蘇北又有什麽好騙的呢?該男子又能騙到蘇北中山什麽呢?中山蘇北的鐵皮屋內除了厚厚幾摞舊書外,其餘的,譬如略微生鏽的鐵飯碗,幾塊當成床的廢舊門板,一小堆包裝完好的零碎吃食等,皆分文不值,皆為別人的身外之物,皆今朝散盡明朝還複來。何況中山蘇北又想到網絡上說如今不善讀書的中國人比比皆是,正如中國量產的大學生一樣多到隨處可見,多到一抓一大把的,全像是白癡。那麽,該男子又怎會跟蘇北中山的舊書過不去呢?


  “你到底想幹什麽來著?”中山蘇北嚴肅了起來。


  “蘇北呢,蘇北來自甘肅蘭州,蘇北姓孔,名叫孔方,但蘇北朋友喜歡叫蘇北劉立軒,若您不介意的話就這樣叫好了,”叫劉立軒的男子解釋說,“蘇北這次正是為了這視頻特意前來拜訪您的,專程從蘭州坐火車趕來的,坐了三天三夜……”


  “哦——你說你為了這視頻特意坐三天三夜火車來看中山蘇北的——你說的話真叫中山蘇北摸不著頭腦……”


  “蘇北的意思是想跟您合照來著,再拍一些短視頻之類,這樣蘇北就不會白跑一趟了。不過,您大可放心,這對您是有好處的,百無一害;拍攝短視頻時蘇北會跟您提問一些簡單問題,您最好按照蘇北教您的話回答;台詞,語氣,表情,動作,必要時還有道具,比如您手裏拿著新撿的垃圾……視頻拍攝好後,蘇北會將視頻一並傳送至網絡上,到時您的影響力就會內力大增,您會火的一塌糊塗,而蘇北呢,因為愛好,隻不過為了掙點流量罷了,對您毫發無損……”


  中山蘇北聽罷後就答應了。因為中山蘇北想接下來也是閑來無事,垃圾晚點撿並不礙事,書晚點看也不著急。此外,更何況劉立軒再三強調這事是對蘇北中山大有裨益而百無一害的。總之,無論如何中山蘇北樂意‘效勞’,畢竟是件舉手之勞的事。嚴肅也好,愚玩也罷,皆不礙於中山蘇北的日常生活即可。


  劉立軒見中山蘇北樂意配合時,心生大喜,遂毛手毛腳的徑直朝往中山蘇北的鐵皮屋裏踱去。尚未踱及三五步便被中山蘇北一把攔了下來,中山蘇北就對他不客氣地大聲說,“你要去中山蘇北的鐵皮屋裏幹什麽?”


  “大叔,您放心吧,蘇北不會亂動您屋裏一件‘寶貝’的;何況蘇北知道那都是您從垃圾堆裏一件一件撿來的無用之物,上麵還散發著惡心的臭氣呢!”劉立軒說著要硬闖進去,他說,“你鬆開手,讓蘇北進去好好瞧瞧……”


  “中山蘇北不鬆開,誰知道你黃鼠狼的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再說了,中山蘇北憑什麽相信你?”


  “快把你的髒爪子拿開,不然蘇北.……蘇北新買的衣服都給你搞髒了,一千多塊錢……”


  劉立軒說他的衣服一千多元人民幣購得,說是什麽喬丹什麽來著,中山蘇北腦袋混,具體搞不清楚。劉立軒說著一把將中山蘇北的手掀開,同時看起來好像一下就上來了火氣。劉立軒瞪大眼睛,露出原來的醜陋嘴臉;劉立軒嘴裏嘟囔著什麽,中山蘇北一概聽不大懂,據中山蘇北得知大有可能是異鄉俗語;劉立軒慌忙掏出衛生巾,不住地揩拭著身上的泥巴,不,說是泥巴,倒像是卡車上的機油——中山蘇北檢查完垃圾桶後忘了洗手。中山蘇北少有洗手這一習慣,直接往衣服襟上蹭一蹭了事,這跟中山蘇北的記憶力衰減有關。


  “年輕人,你不用那麽的,”中山蘇北看不慣地說,“你衣服幹幹淨淨,人長得白白胖胖,而且看起來有頭有臉的,料必是個當官的,你比中山蘇北強多了;你身上那點油垢根本算不得什麽的,你衣服上的油垢加你體膚上的油脂的總和還不及中山蘇北這件外套上的油垢多呢,你不必費那麽大勁去擦的;而且油脂已經汁進了衣服裏去,再說了,中山蘇北又不笑話你什麽。中山蘇北何德何能.……”


  “好了好了,”劉立軒說著一紮猛躲到距離中山蘇北一米開外的小塄坎上,且用鼻子嗅嗅衣服,臉上頓時掛出一副無藥可救的表情來。隨即又說,“中山大叔,你等蘇北十來分鍾,蘇北很快就來,很快……”


  十分鍾後,中山蘇北從鐵皮屋內遠遠窺到劉立軒疾步駛來。劉立軒手裏拎了一大袋零碎吃食,五顏六色的。


  中山蘇北腿腳不便,急忙踱步出了鐵皮屋,站在馬路邊上時,劉立軒就過來了。劉立軒從袋子裏取出一個焦黃色羊角麵包,說,“中山大叔,蘇北想您一定沒有吃過這玩意吧,嚐一下不要緊?”


  “要緊倒是不要緊,中山蘇北長這麽大還真沒吃過哩。”中山蘇北說著就接過羊角麵包送往嘴裏;老實說,劉立軒的羊角麵包吃起來著實不賴。


  “中山大叔,您慢慢吃,沒人跟您搶的,也沒有像您擔心的野狗突然出沒……”


  “如何吃法——中山蘇北自然知道,用不著你這個青年人指教蘇北的;中山蘇北好歹吃了五六十年的飯,總體算下來,光中山蘇北拉過的屎比你喝過的米湯還多哩;不過,中山蘇北倒是很感激你的羊角麵包。”


  “蘇北不是那個意思,蘇北隻是擔怕您吃猛了給噎死。”


  “噎死倒沒那麽嚴重,中山蘇北喉嚨眼大,連石頭都咽得下去,何況這麵包軟趴趴的,沒問題的。”中山蘇北說著幾口就吃沒了。中山蘇北香的吃不夠,還想再吃一個。


  “還想再來一個嗎?”


  “何嚐不想,中山蘇北胃口好的很;向來很少打一回牙祭,再來十個都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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