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患難得真心
義陽城的大街上彌漫著濃濃的血腥味,揮之不去,悶熱的天氣使之更濃。
打了半宿仗,堆積如山的屍骨殘肢,收拾了數個時辰,難免遺漏,而所有人精疲力竭,找著床鋪沉沉睡去。
大街上空無一人,角落裏的腐肉散發著惡臭,使的義陽城如同死城。
夜半時分。
雷聲滾滾,電光閃閃,狂風四起,驅散了悶熱,煩躁。豆大的雨從天而降,氣勢磅礴,形成一張張珠簾,籠罩著大地。
錦心在昏迷中十分不安穩,她額頭上細汗密布,臉上表情分外痛苦,仿佛在做噩夢般。
大夫在她腿上紮了許多針,似乎沒能緩解多少痛苦。
南亦辰緊緊握著錦心的手,臉上是滿滿的自責。
他讓大夫離開後,整個屋子裏隻剩下他和錦心。
他已經很疲憊了,昨晚奮戰一宿沒睡,白日裏守著錦心,要親眼看著她脫險才放心。
而現在,錦心痛苦的在夢中囈語,又是因他而起,他自然是不能棄她而去,拖著困頓的身子守在她身邊,仿佛惟有如此方能減輕他的愧疚。
他鬆開錦心的手,脫下布靴,上了床,把錦心輕輕攬在懷中,才發現她很輕,很柔軟。
想起蒙蒙亮的早晨,那個如花的笑魘,麵對生死一刻,何以笑得那樣明媚。
不得不承認,他總是帶著最大的惡意揣度她,對她無半分信任,她唯唯諾諾在他眼中是裝模作樣,她待人和善在他眼中是虛偽做作。總而言之,他認為她是世間最恬不知恥的人。
可是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想去了解她,重新認識她,也許是在軍心最頹廢不堪時,她帶著糧草從天而降,又或許是在她即將“殞命”時那抹笑容。
為了救她,隻能佯裝不在意她的死活,親手射她一劍,是為了保她性命。
這一夜她帶來的震撼衝擊他的心扉,顛覆他對她所有的認知。
身為一個女人,隻身闖敵營,不畏生死,如此大義之舉,試問世間能有幾人能做到。
“疼……腿好疼。”
微弱的聲音從懷中傳來,南亦辰側躺在床上,抱著昏迷的錦心,啞聲道:“對不起…對不起…”
他不停的重複,反反複複。
屋外暴雨傾盆,電閃雷鳴,夾雜著呼嘯的風聲,仿佛老天發怒,將雨珠狠狠砸向地麵。
不知不覺南亦辰陷入沉睡中。
錦心覺得做了很長的一個夢,睜開眼睛時,恍恍惚惚。
眼前金星閃閃,這是天堂還是地獄?
等到金星散去,眼前變得一片清明,灰色麻衣,男人的,好像還枕著誰的胳膊。
這個認知讓錦心覺得不妙,忙順著衣服往上看,熟悉的臉龐比平日放大數倍,近在眼前。
南亦辰!!!
錦心驚覺南亦辰是抱著她的,一定是夢,可怕的夢。
她猛地推開南亦辰的胳膊,這一動,觸動傷口,疼痛襲來,方知不是做夢,她還活著。
南亦辰醒轉過來,見她一副惶恐的模樣,甚覺好笑,唇角不禁勾起一抹笑,道:“你醒了。”
錦心道:“你怎麽會在…在這裏?”
南亦辰笑問:“我為什麽不能在這裏?”
錦心噎住,一時找不到他不該出現在她床上,合理的反駁。
錦心往床角縮了縮,摸摸胸口,道:“我怎麽還活著?”
南亦辰道:“我射你一劍,實屬逼不得已,惟有如此,方能救你。”
錦心看著南亦辰,發現他目光溫和,臉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與從前冷冰冰的臉,大不相同。
此刻,他給人一種春風般的暖意。
錦心忽然覺得壓在心裏的委屈,該吐一吐,她說道:“南亦平的死與我無關。”
南亦辰眼中劃過一道悵然,道:“我信你。”
錦心道:“你真的相信我嗎?”
南亦辰道:“對你的懷疑,本來就是捕風捉影,未曾親眼所見。而且,你是不可能做出這種事來。”
沉默許久。錦心道:“糧草的問題,解決了嗎?”
南亦辰道:“搶了齊軍的糧食,足以支撐些時日,不必擔心。”
錦心道:“如此就好。”
冷不防的,南亦辰抓住錦心的手,準確來說是握著她的手,錦心慌忙掙脫。
南亦辰痞笑道:“你就這麽討厭我?”
錦心臉頰紅的似番茄,看都不敢看他,縮成一團靠著牆。
她沒有準備好,盡管這一天遲早要到來。
南亦辰道:“從今以後,我會好好對你。”
錦心道:“這句話是你第二次說。”
南亦辰怔了怔,想起確是如此,道:“我說到做到,不會再食言。”
他看著錦心拘謹的模樣,道:“好好休息吧,我去看看受傷的將士。”
目送他離開,錦心才放下一顆心來。
方覺傷口隱隱作痛,摸了摸胸口,遂躺了下來。
瞪著眼睛望床頂,此時才有後怕的感覺,鬼門關走了一遭,方知活著的感覺真好。
思緒漂在劫糧後的種種,如做了一場夢似的,每一步在刀尖上行走。
不知不覺倦意襲來,再次陷入夢中。
耳邊響起嘈雜的聲音,錦心緩緩睜開眼睛,天已大亮,臨近午時。
錦心看到白惜諾,大吃一驚。
隻見白惜諾手腳皆覆有繃帶,散漫的坐在紅木靠椅上,悠哉的吃著別人替她剝好的葡萄。身旁站著一名青衣小少年,拿著蒲扇討好的為她扇風。
錦心暗忖:“活久見,她白惜諾簡直就是大爺,還有那伺候她的少年,用充滿崇拜眼神看著她。”
白惜諾發現錦心醒了,對著替她剝葡萄的藍衣少年,道:“給她也來一點。”
藍衣少年滿心歡喜道:“好的,白姑娘。”
錦心差點暈倒,道:“我是不是錯過了什麽?瞧你這待遇,比我這個功勞最大的待遇都好。”
正在剝葡萄的藍衣少年,放下手中葡萄,眉飛色舞道:“夫人當真錯過了最精彩的一戰。”
錦心聞言選了個舒服的坐姿,調整一番,滿含期待道:“你坐下來,慢慢說。”
藍衣少年喜滋滋搬了張凳子過來,一屁股坐下來。
白惜諾不合時宜道:“錦心啊,你昏睡一天一夜未進食,餓了吧。”
錦心揮揮手,道:“不餓不餓。”
藍衣少年清了清嗓子,道:“前天晚上那一仗,是我經曆過最驚心動魄的一仗。”
錦心頓時眼放光亮,直直盯著藍衣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