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你不要走
這是她們第一次在鳳屋巷的小攤前吃餛飩。廖雪柔已有好久沒有再回到這條巷子，重新踏上這方土地，心裏卻並不輕鬆。她依然記得每次來吃餛飩時都會幫她多舀許多個的慈眉善目的老板娘。人人都知道這個小攤的老板和老板娘很恩愛，代表著世間一種純潔美好經久不衰的愛情。
可這一次，她卻沒有在見到她。
隻是聽周圍的人說起，這位老板娘，早在一個月以前便去世了。老先生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許多人不解，老伴兒走了，為什麽他還要一個人把這家店經營下去，老先生隻說，隻有這樣，我才能感覺到她一直在我身旁。
果然在這個世界上，總有一種力量可以打敗無堅不摧的愛，那就是，死亡的力量。
“買好機票了嗎？”白清婉咬了一口餛飩，香氣四溢，熱氣拂在她的麵前。
“嗯。下個星期二晚上。”就是因為想到自己要離開了，她心裏百種情緒交織在一起，不舍，難過，孤獨，無奈。其實她多想，多想拋卻這些擾人的凡塵俗世，帶她一起走，再也不回來。就隻有她跟她二人。
白清婉放下筷子，有些顫抖地輕輕撫著她的臉，隻看著她，卻什麽話也不說。
“我會很快回來的。”雪柔的手覆上她的手，然後把她的手緊緊攥在手裏。像是承諾一般。
白清婉重重點點頭，美麗的笑容裏隱隱含著苦澀：“我等你。”
她再次與她漫步在江邊，想起一起拍攝《慈禧傳奇》時的場景，想起那日她就是在這裏跟她大吵了一架，也是在這裏，她說出了對她的愛，吻了她。可她何其慶幸，再次來到這裏，她已經擁有了她。所有的苦和痛，都是值得的。
“就是在這裏，我第一次敢親口告訴你，我愛你。”雪柔緊緊握著她的手，側頭看著她好看的容顏，“也是在這裏，我吻了你。可是，那卻不是我第一次吻你。”
白清婉詫異地望著她，在江邊，竟然不是她第一次吻她？
“你還記得十幾年前，鳳屋巷那個，帶你去找戴季老先生的小女孩嗎？”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定住腳步撫著圍欄，兀自說著，像是要開始講一個古老的故事，“那一天，那個小女孩去給母親上墳，卻不曾想過那麽巧，遇得到大名鼎鼎的影後白清婉，那個時候，失去了母親的小女孩心情很差很差。就是這個大明星，在飄雪的寒冬，給了她溫暖。”
“一直到現在，那個小女孩都能清晰地記得，她對她說，走裏麵吧，裏側安全些。對她說，女孩子，要好好愛惜自己的手。一直到現在，那雙亞麻色的皮手套，小女孩都還好好地留著。短短的幾句話，幾個動作，讓小女孩感覺到了人世間的溫暖，讓她覺得，沒有了母親，這個世界上也還是有真情在的。所以，小女孩決定去學表演，因為，她要去找她。”
廖雪柔淡淡地望著遠處的燈塔，淡然而苦澀。而白清婉，早已張大了嘴。這一切的一切，她竟從不曾想過，從不曾想過。
“終於，小女孩長大了，變成了影後，變成了她的兒媳。可她卻不能告訴她，她愛的人是她。她曾經想過，這個秘密，一輩子不說。可漸漸地她才明白，鳳屋巷的那一眼，注定她要為她淪陷一生。”
她終於轉過身，深深地看著她，氤氳出眼淚，也毫不知情，毫不在意，因為此刻她的眼裏，隻有她，全是她：“香山之吻，此生不悔。”那一晚，她靠著她的肩，她第一次吻了她，那一吻之後，雪柔終於明白，她的這一生，是為白清婉而活的。
她可以失去一切，卻無法停止愛她。
白清婉撫著她的臉，哽住了喉。十幾年前的那個小女孩，她曾記起過，十幾年過去了，小姑娘的容貌她早便記不起了。千想萬想，卻始終不曾想過，雪柔，竟然就是那個小女孩。她真傻，怎麽會傻到以為雪柔是進了演藝圈之後才開始喜歡她，她真傻，為什麽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她，她真傻，為什麽不能給她獨一份的愛。
她的雪柔，愛了她整整十二年。
“所以。你可以懷疑我的一切，但是永遠都不要懷疑，我對你的愛。我活著，隻為了愛你。”而終於，晶瑩的淚珠順著臉頰，滾了下去。
白清婉的心裏，五味陳雜。她的小丫頭，簡直就是上天賜予她的珍寶，是她的小天使。可這樣濃重的一份愛，她要如何去還，怕是用一生的時間，也還不清。她何德何能，擁有她的愛。
“我本來不想說的，可我不想有事情瞞著你。”她擦了擦眼淚，笑著看著她，“我這次出國，是去見我姥爺的。是不是覺得很奇怪，失去雙親的廖雪柔，突然多出來一個見都沒有見過麵的姥爺……在巴黎的時候，我見了一個人，他叫席耳，是我姥爺的手下。他說，姥爺是美國黑社會團體的人……”
說到一半，她自己卻笑了起來：“連我自己都覺得好笑。多像電視劇啊……席耳說，姥爺最近身體不好。我想了許久，還是決定，去美國看看他，然後，再問問我媽媽的事情……”
“什麽事情？！”白清婉突然大驚失色，整個人變得不自然起來，驚到了雪柔，甚至驚到了她自己，“我隻是感到好奇……小柔不想說的話，便不要說了。”
廖雪柔搖搖頭：“沒有什麽是不可以跟你說的啊。況且，我隻是想問問姥爺，他如果真的在美國那樣叱吒風雲，那麽有勢力，他一定知道，當年我媽，究竟為什麽會命喪黃泉……我到現在也想不透……”
白清婉不再說話，眼神卻變得哀傷而迷茫。
“白，怎麽了？你不開心嗎？”
白清婉幫她捋捋頭發，溫婉笑著看著她：“沒有。我們小柔有了外公，那是值得高興的事情。我怎麽會不開心。隻是，我不想讓你走……小柔……”她突然緊緊抱住她，緊到讓她有些喘不過氣，“小柔，你不要走好不好，你不要去。”
“白，你……”
“不要去好不好。我不想你離開我，我不想讓你走……說我自私也好，壞心眼兒也好，怎樣都好，隻要你不走，怎樣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