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我會聽白的話
“顧導,您在跟我開玩笑吧?”顧平川包下了整個西餐廳,偌大的餐廳裏遍布悲愴的大提琴獨奏聲,還有他的那句,你是我的女兒。
看到親子鑒定報告單的時候她有一瞬間的晃神,短短的三秒鍾,她先是震驚,後是平靜,然後心痛,最後明了了她活過的半生。她從小到大,一直不明白,為什麽媽的眼裏,始終就隻有哥哥呢,難道自己就不是她親生的嗎。
她是她親生的,可卻不是楚季同親生的。
“小佳,你沒有什麽想問的嗎?”顧平川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西佳,不知是不是錯覺,眼底眉梢竟全都是慈愛與和善,絲毫沒有他以往象征性地陰險與邪惡。
她佯裝平靜地把報告單放在餐桌上,美麗的容顏變得痛苦糾結:“沒有。”
媽跟爸爸之外的人有了小孩,那個男人是娛樂圈赫赫有名的大導演。媽從小就偏心哥哥,沒有給過她太多的關懷與愛。媽愛楚季同,可她,卻是顧平川的女兒。
可就算是這樣,她還是好愛母親。
“可就算是這樣,我還是好愛你,媽。”那天的事,就像是過電影一樣,一次又一次地出現在她的眼前,顧平川的笑容,那張報告單,悲愴的大提琴聲,都仿佛離她好近好近,她曾經想過,不說,就這麽一輩子裝作不知道,可她,瞞不下去了。
她看到顧平川同霍玉羅頻繁的通話記錄,看到霍雨羅發來的短信,看到霍雨羅說知道了,或許是女人的直覺吧,她總覺得廖姐要有危險了。
“媽,其實我恨好多人,我被愛的人欺騙,又被愛的人利用,我就像一個傻子一樣。有時候我覺得,我就一直糊塗下去,糊塗到死,也未嚐不可啊。可是媽,一個人,真的能夠一輩子裝糊塗嗎……”
白清婉隻緊緊握著女兒的手,微微張著嘴,卻不知該如何開口,對於這個自己的血脈,她,終究是虧欠的太多太多了:“小佳,我是愛你的。”
“媽。”她笑得很溫暖,像是冬日裏的向日葵,“我現在知道了,人不能一輩子裝糊塗的。有個人,比我更需要你的愛。”
翌日白清婉煲好湯去到醫院時,秦亮正在陪雪柔在醫院的小花園裏散步,她其實不是第一次這樣覺得了,覺得,雪柔同秦亮,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子,終究是誤了她,苦了她。
她隔著玻璃看到綰著發髻笑得美麗溫柔的她,她們就那樣安靜地對視著,安靜地彼此微笑著,那是她最美的時刻,那一刻,整片天空都亮了。
“出院以後,我要開一家奶茶店。”她們並肩坐在外麵地長椅上,雪柔把頭靠在白的肩膀上,微微眯著眼睛,聽著周圍小孩子嬉鬧的聲音,覺得無比的心安,“然後要每天做奶茶給你喝,有營養的那種。”隻是,隻用左手的話,或許會有些累。
白清婉摸摸她的頭,是無比的輕柔疼惜。
她直起身子,把脖子上的紅線拿了下來:“你看。”陽光下的紅繩和紐扣平攤在她的掌心,洋溢著一種平淡的幸福,“第二顆紐扣,是離心髒最近的位置呢,我用紅線把它穿起來,掛在脖子上,正好又垂到了心髒的位置。”
“哈哈!”白清婉還沒有來得及講話,雪柔手裏的紐扣便被一旁嬉笑玩耍的調皮小男孩搶了去。她起身欲追,是滿心的憤怒,她什麽都可以丟,但惟獨這個,便是有人說她欺淩弱小也定要搶回來。
她剛剛抓住他的衣服,他便抬手狠狠將紐扣扔進了水池裏,漂浮在正中央。
“小柔,算了。小孩子不懂事,別生氣。我再另外送你更好的禮物,好不好。”她看著氣到在發抖的小丫頭,心裏著急又無措。
“我不。”她先是氣得想要狠狠地教訓這個不懂事的小孩子一頓,而後那孩子被護士帶回了病房,一個患上了多動症的小孩子,她又能跟他計較什麽,最後,隻是委屈得紅了眼眶,“我不要把它丟掉。我就要那一顆。”
她的力氣很大,掙脫了她的掌便跌進了水池,水不深,差不多有一米,但她還有傷在身,雖然腿沒有什麽大礙,但還有傷痕和微骨折,才剛剛能夠行走,怎麽可以又跌進水池。白清婉想也沒想就跟著走了進去,拉住她從後麵抱住她:“你跟我上去,我幫你找。”
“我不要!”她試圖掙開她的懷抱,卻濺起了很大的水花,旁邊來了許多圍觀的人還有負責安全的人員想要下水將她救上去,“我要自己找!你們不要管我好不好!我隻是手斷了我隻是手斷了……你們為什麽都要把我當成殘疾人,我隻不過是想自己找回我的東西而已……”她嚎啕起來,此刻她已經不知道自己的哭泣是為了什麽,是為了那顆被扔到水麵上的紐扣,還是這種被當成殘廢的感覺。
這些日子,她一直逼著自己不去想自己或許會成為一個殘疾人的事實,一直告訴自己自己還有左手,自己還是可以去做很多很多的事情,自己並不會成為一個百無一用的人。而現在,一群人圍觀著她,甚至還有保安想要下來救她,就好像,她是一個什麽都做不了的人,一個廢人。
她,難過得緊。
“我拜托大家不要再看了!”白清婉發怒了,眉頭緊皺在一起嗬斥著那些看熱鬧甚至在拍照的人,“請你們離開!”她是一個從不會發火的人,可這一刻她憤怒了,上天對這個二十六歲的年輕女孩已經足夠不公平了,為什麽還要讓她這樣痛苦,為什麽還會有人想要看她的笑話。
她跟她,就那樣站在水池裏,一動不動,直到周圍的人差不多散去,哭泣的她才漸漸平複自己的心情。
“柔兒,”她依然從背後緊緊地抱著她,然後與她並肩站在一起,緊緊握住她的手,“走,咱們一起去找扣子。”
雪柔點點頭,滿臉眼淚,卻還是笑得歡喜。
“傻瓜。”換好新的病號服之後,她用毛巾幫她擦著她發飆時被濺起水波打濕的頭發,“以後不要再這麽任性了,我在的時候,你可以鬧一鬧,但是如果我不在呢?沒有人會讓著你怎麽辦,有人欺負你怎麽辦?”
“我……”她有些委屈,想要開口爭辯。
“我知道,你在意我給你的東西。可是比起這個,我更在意你。”她把毛巾放在一旁,揉了揉她的頭發,“不要再讓我擔心了,乖一點,好嗎。”
她捂住胸前的剛剛戴好的紐扣項鏈,胸口暖暖的:“好。我會聽白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