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始作俑者
“所以說,一直以來,隻是在利用我而已。”窗簾被風微微卷起,整個書房變得靜謐而充滿逼仄的氣息。西佳的美目裏盈滿了淚珠,積聚在眼裏,打著轉兒,沒有流出來,“對我好,是假的,嫁給我哥也是假的,接近我媽,才是真的。”
“在這個圈子裏我以為對我最好的人,其實一直以來,都在利用我。”滾燙的眼淚終是流了下來,“廖姐。”
甚至於到很多年以後,雪柔再次回憶起當時的場景,依然覺得心裏堵著一塊大石頭。她這一生,做過許多錯事,可唯一後悔的,就是曾利用了西佳。其實那時她就深刻的意識到,她與西佳,再也不可能回到從前了。
“May,在想什麽?下一場就是你的戲了。快準備準備吧。”副導演拍了拍她的肩,神遊的她總算回到了現實。自打那天之後,西佳再也沒有對她笑過,還是一樣會接觸會講話,在外人看來沒有什麽不同,但隻有她知道,她們之間,已經完了。
雪柔聳了聳肩,拿起劇本又過了一遍,下一場是馬戲,她極擅馬術,所以對她來說並不十分困難。
以至於後來被抬到救護車上時,被疼痛感折磨到神誌不清的她恍惚之中依然深深懷疑著自己的騎術有所下降。
“小柔!”她很慶幸同時也覺得暖心,睜開眼之後第一個眼看見的,正好就是她最想要看見的那個人,右手疼的鑽心刺骨,可被她緊張,她總覺得心裏暖暖的。想要摸摸她的臉頰,看著她臉上的傷痕,卻不知該如何下手,停在半空中打著顫,“怎麽會讓我們小柔,去騎一匹脫韁的馬。”
而此刻江導正急急忙忙往病房裏趕來,一臉的焦慮與急躁,先是向白清婉點頭示意,再是衝病床上的雪柔說道:“雪柔醒了,感覺還好嗎,你放心,這次的事情,我一定負責到底,絕不推卸責任。”
“江導,劇組都沒有安全措施的嗎?”白清婉方才已經詢問了雪柔的傷勢,主治醫生說若是恢複不好右手極有可能從此便廢了,對於一個明星來說,葬送了前程,對於一個女人來說,葬送了一生。雪柔的人生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她怎麽可以失去右手。
他搖搖頭,眉頭皺在一起:“馬場的戲是臨時加的,還是前些日子跟老顧喝酒時老顧的提議,拍攝任務太重太重了,我知道雪柔的騎術很好,所以也沒有刻意去做太多安全措施……”
“江導,這叫什麽話?幸好這次雪柔隻是摔到了地上,若是摔在馬蹄下……”若是摔在馬蹄下,她早已一命嗚呼,看到現在的雪柔,她既心疼,又感到慶幸,慶幸地是,幸好她還可以看到她的那一張笑臉,能夠感受得到她存在的氣息。想到她險些失去她,她隻覺心如刀絞。
“清婉,雪柔,這次的事情,我江恪辛真的很抱歉,但我一定會給你們一個交待。雪柔的傷,不會白受。始作俑者,我會揪出來,言盡於此,江某告辭了。”
白清婉坐在床邊,看著傷痕累累卻依然笑得沒心沒肺的她,心底一股一股地冒著酸水,伸手摸著她的頭發:“幸好沒有傷到腦子。我們小柔可是讀書人啊。”
其實對於這次的事情,起初白清婉的確單純的以為是一場意外,可是娛樂圈,哪來的這麽多意外,更多的,是處心積慮,今日雪柔獨占鼇頭,背地裏卻指不定多少人在眼紅,尤其是在聽到江恪辛的話之後,心裏更是多了幾分肯定。是有人,蓄意而為。
“小柔,你什麽也不要想。相信我,都會好的。”
“顧平川,我說過,不要傷害我身邊的人。”
一陣濃鬱的咖啡香撲鼻而來,顧平川低著頭,手指敲擊著朱紅色的咖啡桌,伴著陳淑樺的《情關》,他的表情竟是難得的柔和。
“婉兒。”他抬頭望著她,“我記得,這是你最喜歡的歌,那時候在片場,這首歌,還是你的手機鈴聲。”
她霎時有些晃神:“以前的事……該過去的。我知道你恨我,可是小柔,她隻是一個無辜的可憐孩子而已。”
“人間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婉兒,你可愛她?”
端著咖啡杯的手猛地一抖,險些灑出來,她的眉頭微微一皺,竟不知該如何回答。現在的白清婉,還配談愛嗎。人生已過去大半,她傷害了一顆又一顆的真心,辜負了一個又一個為她駐足停留的人。她本以為,這麽多年來,她早已經刀槍不入百毒不侵了,可是這個突然出現的小丫頭,卻總是讓她懸著一顆心,看到她笑,她就覺得開心,看到她過的不好,她心裏也跟著不好受。
可是,這是愛嗎。
“你應該去找的人,不是我。”他停止敲擊桌麵,直直地望著她,“其實,你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敢想,或者是說,不願意去想。”
白清婉隻身來到了江邊,就是那次小丫頭醉酒之後不肯回家,跟她一起來過的地方,也是在這裏,小丫頭吻了她。海風軟軟地撲在她的臉上,烏黑的秀發隨風飄揚,可這一次,她的身邊卻沒有了她。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已經漸漸習慣了生活裏多了這麽一個偶爾毛手毛腳沒心沒肺,但是總是關心她照顧她的小丫頭。她總覺得,雪柔一定是上天送給她的第二個女兒,知她心,懂她意。
她承認,她好自私,明明知道小衍不能夠帶給雪柔幸福,明明知道,雪柔並不是真心地喜歡小衍,卻還是同意了她們的婚事。訂婚宴那天,雪柔沒去,她既慍怒卻又有著絲絲的喜悅。她想要雪柔一直陪在她的身邊,想要她成為她的兒媳,雖然理智一直告訴她,這樣好的一個姑娘,不該就這樣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那天晚上,小丫頭喝的爛醉,她心疼又著急,或許小丫頭隻覺得自己在為了兒子而心痛惋惜吧,可除此之外,更多的是對這個傻丫頭突然消失的擔心。也是在那一天,她才知道,原來這個小丫頭所愛之人不是別人,就是她。
理智告訴她,她應該推開她,應該疏遠她,甚至是應該排擠她讓她心灰意冷,這麽年輕的姑娘,怎麽可以把漫長的後半生浪費在她的身上。可是她舍不得。
西佳曾說,她因為霍雨羅的出現而對一直那麽關心她的雪柔變得漠視。可她的漠視,卻是情非得已。她的這一生,已經如此狼狽,又怎能再拖雪柔下水。
她離開的那段時間,她總是會想起她的笑,想起她的好,想著她偶爾也會撒嬌,也會有些小脾氣,有時想著想著,自己都會忍不住笑出聲來。原來,不知不覺之中,那個傻傻的小丫頭,竟帶給了她那麽多快樂,帶給了她那麽多,舍不得她的理由。
她以為,自己是為了她好,可是其實,自己才是摧毀雪柔人生的,始作俑者。
她錯了,從頭到尾。
“雨羅。”手機輕輕貼著耳朵,她輕輕閉著眼睛,睫毛顫抖在空中,像振翅的蝴蝶,耳邊,是呼嘯而過的海風,“你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