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心涼似冰
從天明等到天黑,又從天黑守到天明。她一夜未曾闔眼,可短短幾個小時,哪裏用得盡無窮的愛和思念。人生最痛苦的事情不是死生不複相見,而是最愛的人就在身邊,卻還是止不住地想念。可香山一夜,所有的事情,她都想得通透明朗了。從今往後,她再無他求,隻安心做她兒媳。若是她不願意她同阿衍結婚,最多就是一輩子以未婚妻的身份陪著他們,反正對她來說,名分也沒有那麽重要。
一場旅行就像是一次對心靈的淨化,全身心地投入在大自然的美妙與清靜之中,許多煩事似乎都在瞬間被拋在腦後了。西佳同雪柔在蒙養園裏吃早餐,阿衍同清婉母子二人攜手去香山公園散步。這是第一次他們母子二人能夠安靜下來好好地敞開心扉交談,也是雪柔第一次能夠洞悉西佳的心聲。
能夠知道其實她也是渴望母親的關懷和疼愛的。
“我媽從小就疼我哥多一點,小時候其實我真的是會妒忌的,有時候甚至會想,如果我也生病,是不是我媽就會疼我更多一點了。我沒爸爸,媽媽是我唯一的依靠。所以會很渴求媽媽的關心。”她低著頭吃豆腐腦,裝作漫不經心地說道,“不過長大了之後就不會了,我知道,不僅我媽,我哥哥他也是跟我血脈相連的親人,我們三個是一家人,不分彼此,愛我哥哥多一點,就等於愛我多一點了,而且,我也很愛我哥。”
西佳是個很要麵子的女孩子,雖然有時看起來柔柔弱弱不堪一擊,但是她真正堅強起來又可以百毒不侵,或許還是因為骨子裏的善良吧,哪怕是母親的忽視,她也可以全部諒解。
雪柔尚且來不及答話,便看見了氣喘籲籲站在門口的阿衍:“阿衍?怎麽就你自己一個人?”
“媽,媽受傷了。”
她本以為他們是去公園裏散步,誰知再次見到白時她竟抱著腿坐在一片泥沼旁邊。滿身沾著泥巴,一身狼藉,她忙跑到她的身邊問她疼不疼。怎會不疼,腳傷的疼痛感之強,她比誰都清楚,可白已經年過不惑,忍受疼痛的能力定然比她還要差。
“不礙事的。歇幾天就好了。”白依然是強忍著疼痛說沒事,可雪柔卻明明看到了她額頭上的汗。
“為什麽要來這種地方?”可她哪裏還笑得出來,回過頭衝著阿衍便喊了起來,“阿衍,你二十二了,不小了,為什麽就不能懂事一點?為什麽老讓媽替你操心?看到媽這樣你就一點都不愧疚一點都不心疼嗎?”這是她第一次大聲吼他,在阿衍的麵前,她以前是好姐姐,現在更是一個優秀的未婚妻,一直嫻靜優雅,而這次,她終是忍不住責怪起他來了。
“我……”
“廖姐。”阿衍還沒有把話說完,便被阿衍身旁的西佳打斷,“你別怪哥了,哥也受傷了。”西佳握著他的手腕微微一舉,掌心裏有許多劃痕,流著血。
白一把推開身邊的雪柔,一瘸一拐地走到兒子身邊,握著兒子的手煞是心疼地問:“小衍,疼不疼?”阿衍搖搖頭說沒事,雪柔一瞬間失了神,站在原地動也不動,隨即白便回過頭來對她說,“小衍是記得你說過喜歡紅葉,他知道這兒的紅葉最美,為了幫你摘紅葉才來這兒的,但這裏泥沼太多,地麵太滑,我才不小心從那陡坡上摔下來的。小衍是為了拉我,手被石頭劃傷了,你不要怪他了。”
這是西佳第一次聽到素來溫文嫻靜的母親用責怪的語氣地同別人講話,打她記事起,母親很少會大聲說話,不論發生什麽事,總是以一顆寬容的心來對待別人。不曾想到的是,母親的第一次責怪,竟是對著廖姐。覺察到母親對自己的心疼,阿衍忙說沒事不疼,可作為母親,越是聽到兒子這樣的話心裏越是難受。
可是,又有誰想過雪柔嗎。在一副母慈子孝的和樂場景裏,她變成了最大的外人。
她隻是看白那個樣子心裏著急而已,現在倒好,她成了罪人。她的關心,一文不值。她低頭笑笑,再次抬頭時依然保持著那僵硬的笑容:“是我的錯。我不該多管閑事。畢竟我隻是個外人。”
白的眼裏心裏,隻有自己的兒子,她隻知道去關心兒子傷得重不重,疼不疼,卻絲毫沒有感受到她對她的關心,她隻知道去撫平兒子愧疚的心情,卻思考不會考慮她被晾在一旁有多難受,她不止心裏沒有她,就連眼裏也看不見她。就連她已經開始喊她媽了也絲毫沒有察覺。
阿衍為了她而受傷,她會不愧疚不自責嗎,可就在她愧疚自責的時候,沒有人懂得她的難過,沒有人願意給她一個溫暖的擁抱對她說別自責了,她聽到的,隻是一句又一句的“你別怪他了”。
原來不管她再怎麽努力,始終抵不過她們的血緣親情,她始終是一個外人。
“對不起。”
背過身去,滾燙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
耳邊呼嘯的風包裹住她的身軀,仿佛整顆心瞬間結了冰。眼淚滾出眼眶,卷進風裏,浸在土裏。他們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她隻聽到阿衍在她的背後呼喊著她的名字,而白和西佳,誰都沒有出聲。不論是自己愛的人,還是自己當做妹妹來疼的人,沒有一個人在意她。
到頭來,她才是最可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