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鳳屋巷

  走在人潮擁擠的大街小巷，落日餘暉的籠罩之下，整座城市氤氳起喧鬧的孤寂。雪柔依然挽著清婉的手臂，踩著許久未曾穿過的平底鞋，很容易便能把頭倚在她的肩上。她從童年到少年，從少年到青年，而後從青年到如今已要嫁做人婦。可看到母慈子孝其樂融融溫馨畫麵的時候，心裏酸澀，卻還是難免的。


  隔著擦得透亮的窗戶，她呆呆看著坐在甜品店裏幸福的母女，女兒甜甜地笑著玩著手裏的毛絨玩具，母親溫柔地喂女兒吃蛋糕。她聽不見她們之間的對話，但是刻印在她們臉上的笑容，卻比夕陽更加耀眼。沒有人知道，許多人習以為常的親情，對她來說，是多麽的遙不可及。


  “想吃甜品嗎？我們進去坐坐？”清婉順著她的目光看了進去，知曉她是想媽媽了。


  “不了。”雪柔搖搖頭，故作輕鬆地說道，“阿姨，我們不回楚家，去我家好不好。”楚家有沈姨，有其她傭人，還有阿衍和西佳。就當是她自私一回吧，這一次她不想去想她同她之間婆媳的尷尬身份，也暫且不想去思考太多的業障因果，今天，她隻想單獨跟她相處一次。就這麽一次。


  起初白是不願意的，可經不起雪柔的軟磨硬泡，硬是被她拉到了鳳屋巷，那個兩個人都再熟悉不過的地方。十年前那個賣焦圈兒的老婦人還在原地叫賣，青絲裏多了幾根白發，滿是歲月的痕跡。物欲橫流的社會，唯獨這裏，似乎獨有著一份安寧與清靜。白清婉覺得，她好像回到了十年前一般。


  “雪柔，你住這兒？”


  雪柔點點頭，愈發暗淡的天光之下，她有些看不清她的臉：“是啊。不過自從我工作之後，在市中區租了公寓，就很少會回來了。可是公寓再好，還是抵不過家好。”鳳屋巷，不僅有著母親曾經存在過的痕跡與氣息，有著父親的屹立，還有著十年前她初遇她的珍貴回憶。就好像寶藏一般，藏在她的心裏。


  “十年前，我來這兒求過診，遇到過一個小姑娘……”原來，這麽多年了，她一直沒有忘掉她。一直記得十年前，就是在這鳳屋巷，她說了那句“走裏麵吧”，就是在這鳳屋巷，她說了那句“女孩子要愛惜自己的手才是”，就是在這裏，她住進了她的心，再也出不來。可惜時過境遷，人事已非，雪柔依舊是那個被她護在裏麵的小姑娘，而白，已經不再認得出她的容顏。


  “阿姨，到了。”她借著昏暗的天光裝作不經意地擦了擦眼睛，不再繼續方才的話題。


  父親沒有在家，鄰居說是出門打牌去了。她的小家，十年以來，絲毫沒有變過。昏黃的燈光溢滿整個客廳，微風從窗口吹進來，垂掛在兩旁的窗紗像是柳條一般拂動起來。她家的沙發不是皮質沙發，依然是很複古很簡樸的布藝沙發，雪柔幫她泡了杯茶，而後兩人就並肩坐在沙發上，耳朵裏聽著電視裏傳來的不知道究竟在說什麽的無聊的報道，心事一個比一個更重。


  其實將她叫來是為了什麽，就連雪柔自己也想不透。是不甘就這樣成為她的兒媳嗎，還是終究沒有辦法淡化了那股子原就不該存在的情。


  依稀記得小時候，母親總是盤著高高的發髻走在自己的臥室裏，翻翻自己的書架，整理整理書桌上雜亂無章的物品，自個兒就躺在床上抱著本書一邊看著書一邊瞟著母親。轉眼之間，這麽多年過去了，看著與母親相似姿態走在自己臥室裏的白，雪柔覺得，離開了那麽多年的母親，好似突然回來了一般。


  “雪柔可真不愧是娛樂圈的才女，今兒我算是開了眼界了。”清婉翻著書架上一摞又一摞的獎狀和證書，不禁讚歎道。有校級三好，有省級三好，有奧數競賽冠軍，還有物理競賽第一名等等。她不僅在文史類競賽中大放異彩，更是在理工科比賽中出類拔萃。


  “過去的事，已經不值一提。”倒也算不上是客套。事實的確如此，她再怎樣出色，再怎樣出類拔萃，也終究已經演變成過去的歲月了。


  “有這樣好的成績，為什麽不試著考考清北，偏偏選了藝？”


  “為了一個人。”她背過身子去，不再看她，“在遇到那個人之前，我的確曾經想著像爸爸和老師說的那樣，安心地學習，安心地考名校，然後按部就班地過上無憂無慮的日子。可那個人出現了，打亂了我所有的規劃。我遲疑了半年，最終終於發現，同她比起來，名校根本不值一提。”


  如果不是遇到了白，她想，她應該已經結婚生子了吧。會有一份安安穩穩地工作，有著就和其她人一樣的不算多麽富裕但是完整的家庭。過著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平淡日子。沒有驚喜，沒有沮喪，也沒有絕望。


  “是雪柔喜歡的人嗎？”


  “不是。”


  不是喜歡的人，是愛的人。可這句話，卻是咽在了心裏，終是沒有講出口。既然是愛，那便深埋吧。


  “雪柔，這，這是……”聽到白有些顫抖的聲音，她立刻回了頭，卻不料那一張傾城容顏已從方才的姣花照水演變的徹底失了平靜，像是，一場洶湧暴風雨的前奏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