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相依為命神哭鬼泣（二）
卿幼離開長寧王府的時候，日色將暮。
她沿著長街走，想著要不要去一趟天折山，找一下藥王，看有沒有其他的辦法治好蕭玉，然後想辦法，讓皇室將跟長寧王的約定取消，否則，以蕭欽的性格，就算是死守，他也不會將鬼泣刀給她。
回到丞相府的時候，剛進拐角，她就看到了燕熾像是尊門神一樣，蹲守在門口。
“卿幼姑娘。”
“你怎麽在這裏？有什麽事？”
“尊上讓我來請你去雲鬥閣，說是有事相告。”
卿幼輕微地皺眉，“明天既然會見麵，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吧，我累了。”
“尊上說，要是你不去，就將這個交給你。”燕熾遞過去一個匣子，便離開了。
她踏進大門之後，小緋已經在等她，接過她手中的匣子，回到落霞閣，飯菜已經擺在了桌上，阿月也在一邊跟愫練學習分辨藥材，那情景，有幾分讓卿幼陌生的溫馨感。
有些像，一個家。
“小姐，你今天去哪裏了？魔君從花海中出來的時候，臉色臭極了。”小緋將匣子放在一邊，端過水盆讓她淨手。
“……那他可有受傷？”
“那自然是不會的，沒人傷得了魔君。隻不過魔君動用魔力之後，會很虛弱，所以心情會很差，才會顯得臉色不好看吧。”愫練朝著小緋使了個眼神。
卿幼聽完也沒什麽反應，隻是不再說話，安安靜靜用完晚膳，沐浴，換了一身寢衣，才將燕熾送過來的匣子拿到床邊打開。
裏頭居然是乾光珠，還有寥寥數語的一張信簽。
——蒼洌，在雲鬥閣。
卿幼將乾光珠拿起來放在手心端詳，微微注入了一些靈力，整顆珠子發出柔和的金光，光芒映照著她的臉，她的臉色，有幾分苦惱更多的卻是妥協。
滄曳送來的這兩樣東西，意思再清楚不過了——他可以幫她，拿到鬼泣刀。
就這麽自信，她最後都會下不了狠心與他為敵麽？
她到雲鬥閣外的時候，月至中天，卻還沒進去，就看到了站在閣樓上的滄曳，頭發散下，披著外袍，渾身還有剛從水裏出來的潮氣，朝著她淺笑。
“你來啦。”
臉色的確算不得好，有些像之前在太湖上動了手之後的模樣，那時候明明是一下樓就睡了，連她去都沒有醒來。
“怎麽沒有休息？”卿幼碰了碰他的手，一股寒涼，高出還有夜風微冷，這讓她心情越發不好。
“在等你來。”滄曳實話實說，反握住她的手，牽著她下樓。
“你怎麽知道我一定會來？”
“我不知道啊，但一時不睡對我來說算不得什麽。”
兩人一路無話回到了滄曳的臥房，給她倒了一杯溫水之後，滄曳這才拿了一條毛巾擦頭發。
卿幼看他像隻大狗一樣，把自己的頭包在毛巾裏使勁薅，看了一下終究還是看不下去了，走過去拿過他手裏的毛巾，幫他擦。
“你要跟我說什麽？”
滄曳愜意地眯著眼，在凳子上轉了個身，麵對著她，抱住了她的腰，“你白日裏不是有問題要找我要答案？”
“你會說實話麽？”
“我不會騙你。”
“好。”卿幼手心蓋在他的眼睛上，問道：“你心中所愛之人，是不是夭璃？阿曳等的人，也是夭璃。是不是？”
滄曳將頭靠在她的腹間，“可是，阿幼，你也是阿璃。”
卿幼的心一落千丈，哪怕早已經猜到，但是聽他親口說出來，還是很疼，“我不是。”
“你是。”滄曳抓住她的雙手將她摟進懷裏，任她掙紮也不放開，“阿幼，阿璃跟你，我跟黎曳的沉睡其實是不一樣的。”
“有什麽不一樣？”她掙紮不出來，卻又舍不得用靈力跟他對抗，終究還是卸了力氣，可這麽一句話才出口，就能夠聽見其中的委屈和哽咽。
“我沉睡，是因為太過虛弱，黎曳是我幼時的狀態，就像……我的魂靈本體投射的影子，他之前的記憶被我封印，所以一旦我回來，他就會消失，隻不過我知道你很喜歡他，所以保留了他的記憶，一旦某一天我又傷重虛弱，他就會出現。但是你跟阿離不一樣，你們是同一個魂靈，隻不過因為如今你的身體還不足以承載她的力量，所以你也並不能承有她的記憶，可就算她醒來，你也仍舊是你，記憶延續，情感延續，沒有其他不同。懂了嗎？”
卿幼愣愣地搖頭。
滄曳牽起她的手，與自己的一同擺在燈光下，燭光照射而過，兩個手的影子就出現在了地上。
“你看，”他晃了晃自己的手，地上的影子也跟著動，“黎曳是我的魂靈投影的影子，我讓他是什麽樣子，他就是什麽模樣，一旦我不需要他，”他吹熄燭火，“他就不存在了。”
“那，”卿幼彈出一抹靈力重新點燃燭火，“現在的這個影子，還是方才的黎曳嗎？”
“你喜歡他，所以下次出現的還是他。”滄曳溫柔地抹去她無意之中落下的眼淚，將人抱得更緊了一些。
“那我呢？”
滄曳一笑，將她的手牽到燭火下，”你就是你，隻不過因為還不夠強大，“他拿衣袖遮起她的半個手掌，”所以顯現出來的隻是一部分你。一旦你能夠承載夭璃的記憶和力量，那麽，你就是夭璃。”
他說完，看她愣愣的樣子，湊過去親親她的臉頰，“我不會愛錯人的，一直以來都是你，從來都隻有你。”
卿幼將臉埋進他頸間，不說話，手卻重重的在他背後捶了兩下，想來是為這個事情胡思亂想耿耿於懷心煩意亂太久，結果卻發現隻是自己杞人憂天，很是氣不過。
“輕點打，這個時候我可經不起你捶。”滄曳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你到底怎麽了？”卿幼改為輕輕順他的背，低下頭跟他額頭相抵問道。
“是禁製的影響。不管是你的修為增長，還是我耗費太多的魔力，都會有電流在經脈中流竄，導致我很虛弱，很不耐煩。”
“是因為白日裏跟那些人動手了？”
“嗯。”
“……那你還敢直接把乾光珠交到我手裏？就對我這麽有信心？”卿幼的心軟成一汪水，她忍不住捏了捏他的鼻頭，“我之前也說過的，要是你還是要與人間為敵，我可不會放過你的。”
滄曳湊過去就啄她的嘴角，“你要殺我的話，輕而易舉。阿幼，你是我的心上人，我願愛你所愛，恨你所恨。等你記起來之前的事情，不管你做出什麽樣的決定，我都支持。”
卿幼看著他的眼，點點頭。
兩人相擁良久，久到卿幼都有了困意，滄曳將她抱起來的時候，她卻突然問道，“你的真身是一條龍？”
“嗯。”
“那你究竟活了多少年？”
“一千多年而已。怎麽？你嫌棄我年紀大？”滄曳掐住她的腰，佯裝著威脅。
“傻不傻？你難道不該問我，是不是嫌棄你不是人？”卿幼在他懷中輕笑出聲，還不待他掐在腰間的手用力，她就識相地主動摟上了他的脖子，吻了吻他的唇。
“既然你都有一千多歲了，可不能再幹那種事情了。放血剜鱗，讓我重新開始，我會痛死的，知不知道？”
“好。”滄曳低聲應允，然後輕輕拍著她的背心，哄人睡覺。
其實，卿幼在幻境中看到的第一段場景，連滄曳自己都沒有任何記憶。
萬箭穿心，放血剜鱗……
難怪之前阿璃一直那樣仇視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