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繁華迷眼聖女權皇（三）
“這是誰？”
“這是什麽人啊？”
台下議論紛紛。
自從暮色之戰後，多數的年輕人開始選擇修仙，而此時雲台上的女子，分明也是修仙的，而且修為還在沈雲清之上，這通身的氣度，也不像是尋常人家名不見經傳的弟子。
卿幼一勾手，金色光芒散去，浮在空中的水霧四散而下，在她一指之後，化作一條水練匯進了湖水中，無聲無息。而另一隻手，撐開一道金光流轉的結界，格住了風暴白虎劈過來的鞭尾。
白虎落下身，對著她低吼，下一秒咆哮一聲，朝著卿幼衝了過去。
卻隻見卿幼儀伸手，層層疊疊的金色光芒如同流金一般從她的手心噴湧而出，將白虎整個包裹，它在裏頭搭爪子，卻像是失重了一半般軟綿綿毫無力氣。
“爹……”
“先下去更衣。”
沈雲清本就臉色慘白，被沈河這樣一說臉色越發不好，對上皇帝責怪的眼神則更加委屈，灰溜溜地退下了。
卻正對上了遲來的陽舜。
“清兒這是怎麽了？”
沈雲清鼻頭一酸，捂著臉就跑走了。
“父皇，兒臣來遲了。”陽舜嘴上這樣說，實際上卻絲毫沒有歉意，“原來她跑來這裏了。”
“你說誰？”
“卿幼。之前聽說她下山了，平了如是仙觀的吞惡童子，還了令野盟十年前的慘案公道，又在蘇州幫著七星樓退了夜行閣，兒臣剛把她從蘇州接回來，可能是想家了才直接來了這裏，怎麽她現在上台了？”
“……她做了這麽多事？她如今修為如何？如若她的奇遇還不止如此，那麽會是我們對付魔君最好的武器。”皇帝眯著眼道。
“仙王上境。”
皇帝和沈河都是一怔。
卿幼此刻已經收手，白虎輕飄飄地落在了地上，晃了晃頭，甩了甩尾巴，才抬頭蹭了蹭卿幼的肩膀，像是在表達感謝，絲毫沒有方才的暴戾。
“好啦，回去吧，可別再讓人輕易抓住了。”卿幼摸摸它的頭，話語中有絲絲的笑意。
白虎低嗚兩聲後，一個甩尾展開雙翅，朝著高空飛去。
聖女選拔賽有規定，若是有人中途失誤，那麽救場的人，就能夠頂替失誤者的名額參與選拔，如若能夠殺出重圍，那麽這兩人可商議由誰出任聖女。
眼下，分明就是沈雲清失誤，卿幼救場，所以眼見著她還沒有下場，見識了剛才那一手的群眾紛紛高呼讓沈儀卿跳一支舞，以代替參賽。
甚至有人說，要她以人間的名義，去約戰魔君，讓他看看人間並非任他欺淩的玩物。
卿幼心中嗤笑，拿下了帷帽，露出那張如玉如冰如月的臉，眼尾泛著淡淡的青光，讓她看起來更加像是輕鬆翻轉人世的魔神，較魔君滄曳，有過之而無不及。
全場噤聲。
如果是黎曳看到現在的情況，得大笑出聲。
當年，為了保證天啟的千秋萬代，保證天啟的千年福祉，將尚在繈褓的她封為太子妃寄予厚望的是他們；後來國師橫死，將責任歸咎於她身為權皇帶著厄運的也是他們；當年暮色之戰將她封為救世主請求她出戰的是他們；後來戰敗將她踩入泥潭的也是他們；如今，要她代替人間出戰魔君，期望能夠再次脫離天域的控製的還是他們。
他們怎麽就能，這麽不要臉？
反倒是卿幼，輕輕垂眸一笑，這一笑如同桃花在春風中綻開，如同蝴蝶小心翼翼落在指尖，如同雪後放晴的遠山線，清澈汙垢，慰人心神，又動人心魄。
隻見風吹起她的裙擺，她張開雙臂，十指輪番按動，湖水中浮起無數的水滴，看似雜亂無章地落下再浮起，卻組成了一首曲調。
“朝歌行！！！”還在己方陣營尚未出場的寧羽脫口而出。
朝歌行，隻存在於傳說中的舞蹈，是碧落之原龍脈出世之時，由權皇親自跳起的恭迎神跡的舞蹈，據說凡有緣得見之人，都能受益，最直觀的便是此舞會短時間內將方圓百裏的靈氣匯聚一處，至於能吸納多少，就全憑個人天賦了。
自從天域覆滅，這舞已經失傳千年。
而台上的卿幼，彎折了腰身，她身上環珮叮當，僅僅挽了一個手花，便讓眾人覺得勝過了曆代花神祭的聖女。
讓人滿心雜念隻餘虔誠。
隨著樂起舞動，無數金色的流煙，仿佛受到感召的百鳥，朝著雲台匯湧而來。
所有人看著舞台中央的卿幼，隻覺仿佛身在夢中，一片絢爛的迷離。
如果這些人的修為在天階之上，必定能在這場靈氣匯聚的風暴中有所長進，隻可惜，他們大多都修為平平，如此多靈氣在眼前，卻隻能吸納極少的一部分。
反倒是藍衣的女子，身型懸在半空，背後仿佛生出一雙巨大的金色羽翼，方圓百裏的靈氣以她為暴風眼，貫通天地，攜著無數飛花，像是九天探下的天梯，鋪就一條登仙之途。
然後浩瀚如海的靈氣仿佛被一道牆狠狠一束，盡數朝著女子身體中灌去，太強的勁風和光芒，讓那張臉越發絕色無匹，仿佛一把緋色的利刃直刺人心，卷起的巨浪狠狠砸下，讓人毫無反抗的餘力。
被吞沒，隨波逐流。
在場所有人都不約而同想起了一個場景——
暮色四合，火光與硝煙的戰場，混亂的戰場之上，男子一襲白袍，纖塵不染。他從一條銀龍的頭頂一步一步踏下來，每一步都有紅色的微光在腳底擴散而開，腰間一枚金色的玉佩與青碧的鮫珠碰撞出悅耳的梵音。他銀冠束發，修眉星目，唇角帶著薄薄的笑意，琉璃般的眼神溫柔和煦，像是撥開雲層，降臨凡間拯救蒼生的神明。
那是魔君滄曳，在天啟所有臣民眼前，重現的暮色之戰。
是否，越致命的東西，越是美麗妖冶惹人心折？
其實不是。
隻是人心看見美，才生出嫉妒與黑暗，想要破壞和占有。
最後一個樂音落下的時候，她落在了舞台之上，微垂的雙眸抬起，裏頭近乎是金色的流光。
眾人久久不能回神，等到回神的時候，掌聲如雷，經久不息。
“雖然姑娘這一舞，我是定然比不過了，但是這場子還是要上的。”寧羽站起來飛身上台，一拱手說得很是坦蕩，“我是寧羽，還請教姑娘芳名。”
“卿幼。”
寧羽微微一愣，反倒笑得更加坦然，“權皇轉世，果然名不虛傳。”
卿幼朝她一禮，下了場。
寧羽的舞是一隻完完全全的劍舞，一舉一動都是招式淩厲，不容輕忽。
伴著鼓聲陣陣，像是在八百裏黃沙陣陣的戰場，拉開數以千計的陣，旌旗紅纓蔽空，刀戈劍戟林立，奔馬如雷，長風如割，夕陽如血。
隨著將軍刀鋒所想，騎兵宛如一支利箭直入敵軍心腹，狼牙一般撕開一道裂口，步兵緊隨其後沿著裂口吞食，黃沙漫漫、喊殺震天、流箭如雨。
一鼓作氣直搗黃龍，勢如破竹無可匹敵。
當敵軍最後一麵旗幟倒下的時候，戰場上傳來經久不息的歡呼，殘煙烽火中，戰車血泊旁，折斷入肉的箭羽的將軍和臉上沾著血的士兵相視大笑，就地取了酒囊，痛飲一口烈酒，慶賀又一次勝利，又一次生死同行。
回城之時，百姓夾道歡迎，呼聲如潮，當夜幕降臨，城中升起燈火，笑語和寧靜一同籠罩著整座城，又是一片歲月靜好。
寧羽謝幕的時候，卿幼第一個從中回過神來鼓掌。
也隻有這般英姿颯爽不拘小節坦蕩的女子，才能在一舞之中，將眾人帶去邊陲的戰場一遊，體會一番烈火如歌醉臥沙場的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