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端倪初現天險折山(八)
別說卿幼,連黎曳都不曾想到,這天折山深處居然有一棟這樣構建宏偉精致精細的宮殿。
連著幾座冰雪砌成的宮殿,飛簷鬥拱,雕梁畫棟,彩畫風鈴,像是從千仞絕壁上生出來的海市蜃樓,美麗而又虛幻得不真實。
蒼洌早已將黎曳放了下來,兩人一同等著落後一步的卿幼。
看著她眼中毫不掩飾的驚訝,蒼洌很是得意,“怎麽?看傻了?”他伸手,做了一個掀開的動作,便有無數流蘇一般的金色結界顯現出來,仿佛真的是墜著的珠簾,被他掀起。
上仙品階才能做到的,化物結界,將結界製得仿佛實物,柔韌得便越發柔韌,堅韌的就越發堅韌。
若不是他引路,便是讓黎曳跟卿幼在天折山轉上十年八載也不一定會轉到這個拐角,就算到了這裏,沒有上仙品階的修為,根本不可能發現這道化物結界,更不要說看到絕壁上的宮殿。
卿幼牽著黎曳踏進去,蒼洌在他們身後放下了結界。
風雪隔絕的境內,一片綠意盎然,花香襲人,那種香像是混合了許多靈草的味道,沁人心脾,蕩滌心神。
一條蜿蜒的鵝卵石鋪成的小路連帶著幾尺厚的土壤懸空通向宮殿,而這條小路的兩邊芳草萋萋,無數的花苞在夜色中閃著柔和的微光。
在小路的下方是一片湖泊,湖泊中有白色的幾乎透明的荷葉翻折荷花深睡,還有機製聽到響動之後探出頭來的天鵝。
而小路的盡頭便是那方宮殿,一條懸垂著紫藤蘿的回廊連接主殿下的側門,而兩道瀑布從宮殿兩側飛馳而下,若是白日,應該很容易見到彩虹。
蒼洌打了個響指,原本隻有月光的境內亮起暈黃的燈光,那是道路兩邊的壁燈。
“真是鬼斧神工!”卿幼讚歎道。
“先別急著驚訝,我這裏頭白日裏更好看。今天天色已晚,我看你們兩也應該奔波了一段時間了,今日就先休息吧。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哦對了,廚房在後麵,你們要是餓了,自己找自己弄,我不會。你們兩的房間在東邊,別亂跑,這裏頭結界很多,小心到時候不知道跑到哪裏去回不來了。”
蒼洌說完就背著手自顧自地離開了。
“你不怕我們拿了你的寶貝就跑嗎?”
蒼洌頭都沒有回,擺了擺手,“你們能看到的東西都不算寶貝。”
“如果沒有藥王,我們出不出的去?”卿幼環顧四周問道。
黎曳搖搖頭。
正在此時,一直在卿幼肩頭裝睡的青鳥振起翅膀就朝著蒼洌飛去。
卿幼牽著黎曳先朝著廚房走,邊走邊道:“對了,之前在冷泉的時候,這隻小鳥好像從嘴裏吐出過火焰,從水底直接燒到了水麵……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
“阿幼糊塗了吧,這世上,唯二能夠口吐火焰的鳥類,一個是鳳凰,一個是青鳥。你覺得這小家夥會是哪一個?”
卿幼也不多做糾結,“你想吃什麽?也不知道藥王的廚房裏都有些什麽。上仙品階早就辟穀了,就怕他其實什麽都沒有。”
黎曳靠著冰雕的廊柱,看著卿幼崽廚房翻找,眼神很是溫柔,“阿幼,我怎麽覺得,從踏進這裏開始,你就很放鬆,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一樣的那種放鬆。”
“你這樣說好像真的是。踏進這裏開始,我就覺得很安心,那種沒有什麽能夠再威脅到我的安心。”她拿了兩個果子出來,“隻有這個,你認識嗎?能不能吃?”
“青雕果。在永安能拍出千金的仙果。”黎曳眉頭抽搐一下,接過去用手擦了兩下,放進嘴裏就開始啃,“不吃白不吃。”
卿幼撥動從地麵纏上來的藤蔓,每撥動一下,便有層層疊疊的金色熒光蕩開,那情景極美,讓她抬眼去看幾乎近在咫尺的天空,星辰近眼前,幾乎伸手可觸。
以往在鳳嵐仙山的時候,雖然也有獨居高峰,可她好像從來沒有閑心抬頭去看看天空,或者留意一下四時變換,現在回想起來,隻剩下對修煉的記憶,關鍵是,修煉的日子每天都是一樣的,她有些覺得自己是不是白活了這麽多年。
“我們上屋頂看星星吧。”黎曳也不知是看懂了她眼中的向往,還是隻是他自己突發奇想,牽著她的手就躍身上了屋頂,“青雕果吃了可能會醉哦,阿幼你可別掉下去了。”
“好。”卿幼點點頭,找了個拱角半倚下來,“阿曳,我覺得這裏的一切都分外眼熟。”她將下顎墊在胳膊上,看著一望無垠的天折山脈,語速很慢,還有些黏。
黎曳坐在她旁邊,枕在她的腿上,“我也覺得挺眼熟的。這裏可真美。幸好天折山腳設了結界,否則這樣的景色早就別糟蹋了。”
天高地闊,冰雕玉砌,不染煙塵。
卿幼輕輕拍著他的背,像是在哄他睡覺,“阿曳,你是真心想拜藥王為師嗎?”
“也沒什麽不好啊。能得藥王傾囊相授,那可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機會。”黎曳將她的手抓到胸口,“現在整個天啟,除了鳳嵐仙山的琉雲仙尊和落霞重樓的乾坤道長沒有人能猜到他們的修為之外,應該沒有人能比得上藥王。這可是好大一尊靠山。”
“那藥王會不會把你留在天折山修煉?”
“阿幼怕我不能陪你去永安?”黎曳笑了笑,抬頭就看到她閉著眼恬靜的模樣,將抓著的那隻手輕輕親了親,“我不會留在天折山的,我陪你一起回永安。”
這句話怎麽聽都不像是出自一個不滿十歲的孩子的口,低沉溫柔,深情如許。
“嗯。”卿幼被這一句話推進了睡夢中,隻覺整個人都被放進了最為妥帖最為安心的位置,臨睡之時才追了一聲有些遲鈍的聲音過來。
黎曳等了一會兒,沒等來她的下一句話,一抬頭,才發現原來人已經睡著了。
月色透過結界,灑在她的側臉上,生出一種沉玉的質感,仿佛是哪位技藝高超的工匠,耗費一生的光**心雕刻而成。
他輕輕揭開她手臂上包著的紗條,看到尚未愈合的灼傷的痕跡,從懷中拿出一瓶藥粉,輕輕灑在了她的手背上,看著藥粉一落上去那些灼傷就開始恢複愈合,才略微鬆了口氣。
“阿幼,真想讓你陪我長大。”他重新將頭靠在她的腿上,“如果有你陪著,我肯定能夠很開心,很快樂。”他眼中有惆悵和可惜,“可惜我的時間不多了。我最近好像每時每刻都感覺到他在蘇醒,等他醒過來,我就不存在了,到時候,阿幼你會不會想我?”
他手臂不夠長,抱不住她,隻能跟她抵著額頭,伸手環著她的頸,這個姿勢他像是在跟她說悄悄話,“我答應過你要帶你去看永安的花神祭,還說過要帶你去看看我長大的禦魔林……如果時間來得及,我一定會說到做到的。”
“對了,我跟白飲那家夥說過,讓她照顧你的。你這樣毫無防備地回永安,回沈府,哪裏鬥得過那些從小在宅門內院長大的人。你那個妹妹也不是個簡單的角色呢!”
黎曳絮絮叨叨說了很久,像是在交代後事,卻又生怕她聽見一字半句,到後來輕輕捂住了她的耳朵。後來他自己都覺得青雕果的後頸上來,止不住的睡意湧來,才在不知不覺中睡了過去。
藥王在他們兩人都睡著之後才出現在屋頂,看著他兩偎在睡得安逸,給他們蓋了一件狐裘,輕輕笑著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