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投胎
“天天挑吃挑喝，最後還不是生了個賠錢貨！”
這是夏清妙聽到的第一句話。
她的眼皮被粘液粘住，渾身酸軟，用盡全身力氣才睜開一絲縫隙。
盡管如此，周遭事物還是蒙著一層薄霧，看不分明。
什麽情況？
還不等思慮清楚，一陣惱心撓肺的饑餓感襲上心頭，這感覺來得太過突然，夏清妙此時五感混沌遲鈍，隻隱約聽到一陣嬰兒哭聲。
之後一個溫軟的肉瘤塞到夏清妙嘴裏，她本能的吮吸起來。
另一道溫潤儒雅的聲音響起：“娘，您這是說哪裏的話，兒女都是咋們夏家的種，兒女雙全才是一個好字呢。”
“哼！丫頭片子一個，生來就是討債的，長大了還要從娘家撈一筆嫁妝走，抱走抱走！回你們屋去！”
夏清妙聽到這話極其不爽，奈何她神思難控，不一會兒神智複昏沉起來，堅持幾息便睡過去了。
如此迷迷糊糊過來幾天，夏清妙才知曉了自己的處境。
她又投胎了。
不僅投胎，還忘喝了孟婆湯，帶著前世的記憶投了胎。
思及那半生的淒楚顛沛，家破逃亡，吃飽喝足後的夏清妙悠悠打了一個嗝。
——
她生在三月，正是草長鶯飛的好季節，天氣漸漸暖和起來，地裏莊稼雖未成熟，野菜卻不少，小孩子不必挨凍受餓，好養活。
這些都是夏清妙這輩子的親娘林氏說的。
不知是巧合還是天意，此生投胎的這戶人家也姓夏，不過不似前生那個鍾鳴鼎食，權傾朝野，清貴簪纓的夏家，此生的她，僅僅是一個鄉下秀才的長女。
乳名叫央央。
“待會兒你姑姐帶著讓哥兒過來，你出了月子身子一向不好，就別帶著丫頭片子在堂前吹風了，回屋歇著去吧。”
夏家正在吃早飯，夏老娘，也就是罵夏清妙丫頭片子的人開了口，臉上都是嫌棄和不耐煩。
她大多數時候都是在昏睡，聽得隻言片語也是在吃奶的時候，不過足夠她知道這輩子的便宜奶奶是個重男輕女的糊塗蛋了。
夏清妙內心翻了個白眼。
“娘！我都和您說了多少回了，央央也是我閨女，您親孫女兒，您這樣我怎麽放得下心回書院啊！”夏清妙的秀才老爹開了口，他長相儒雅，看向林氏的目光溫柔疼惜，讓林氏疲倦的麵龐煥發出幾分神采。
“糊塗話！這讀書可是頂頂要緊的大事，怎麽能讓一個丫頭片子絆住腳，你你你……嗐！好，我不說話了！反正你是有新媳婦新閨女兒了，我這個糟老婆子算什麽東西！”說完一屁股坐下開始抹淚。
夏清妙老爹麵對耍賴的老娘也有些一籌莫展，正在林氏著急給母子二人周旋的時候，門口傳來一陣響亮的笑聲。
原本還抹淚的夏老娘立刻眼睛一亮，林氏一使眼色，夏秀才也機敏地站起來攙扶夏老娘，夏老娘冷眼瞧著二人眉眼官司，心裏越發難受。
不過眼下這些都不是最要緊的。
幾人出了門，迎麵是一個年約四旬的太太，旁邊隨跟著一個蜜色膚色的姑娘，再後麵是抱著個大胖小子的婆子。
幾人穿金帶銀，滿頭珠翠不說，金鏈子金鐲子戴了滿手滿懷，說不出的暴發土氣，夏清妙當即被狠狠地閃了一下。
不過這麽想的顯然隻有她一個小娃子，夏老娘老淚縱橫地握住了為首太太的手：“桂華，娘的老閨女啊……”
老太太真情流露，旁人也紅了眼眶，那太太更是撲進夏老娘懷裏痛哭，一時間，哀戚滿院。
還好有林氏和那姑娘婆子勸慰著，夏老娘勉強止了淚水去看婦人懷裏的孩子，這一看就樂出了鼻涕泡：“哎喲喲，這就是我的乖外孫吧！”
抱孩子的婆子趕忙恭敬地抱著孩子上前：“夏老太太，這是讓哥兒。”
讓哥快兩歲了，乖巧的依偎在婆子懷裏，此時極懂事極乖巧的張開了小胳膊：“外祖母！”
夏老娘一顆老心都融化了，忙不迭接過小孩子，臉上綻開一朵菊花：“這一看就是我的貼心小棉襖！這乖的呀……喲喲，來給外祖母親一口……”
林氏在一旁看著，臉上一貫溫柔和氣，看不出絲毫破綻。
夏清妙真心覺得她這輩子的娘是個奇人。
這些日子，夏清妙聽她娘屋裏唯一的一個小丫鬟翠兒絮叨，也知道了一點事情。
夏家雖不富裕但是能供出一個秀才也絕不是揭不開鍋的人家，反倒是林家一貧如洗，不過林氏長得清麗脫俗，夏秀才一次去鄉下請教一個老秀才，隔著一道籬笆對林氏一見鍾情，非卿不娶了。
這天底下的母親都是偏著自己兒子的，夏秀才鬧絕食鬧上吊，夏老爹走得早，夏老娘孤身一人把兒子拉扯大，根本拗不過兒子，最後不甘不願的去林家下了聘，可她心底一直覺得是林氏狐媚子，勾引了她兒子。
小兩口成親之後，夏老娘不是沒有幹過給林氏立規矩的事情，隻是不知道為啥，總是不早不晚給夏秀才瞧個正著，林氏體態婀娜，都不用裝就自有一股弱不禁風之態，一來二去的，為了母子之情，夏老娘也隻能含恨放棄了立規矩。
林氏生了女兒，夏老娘原本以為自己可算抓到了把柄，賠錢貨罵個不停，就想使勁那捏住林氏，可林氏絕不是受虐狂，她發現做低伏小絲毫改變不了夏老娘的偏見，索性不去熱臉貼冷屁股，甭管夏老娘什麽臉色，她心態一直很好，悠哉遊哉地做好分內之事，麵子上過得去就行。
若是夏老娘不依不饒，無事生事，林氏也不是紙老虎，婆媳幾次交鋒，夏老娘始終沒占到便宜，才終於消停了。
當然，看林氏更加不順眼了。
恨屋及烏，也就更不喜歡夏清妙了。
不過夏老娘糊塗，那位姑媽趙太太卻絲毫不糊塗，她看了眼夏清妙，夏清妙完全繼承了她爹娘的優點，白嫩可愛，尤其一雙眼睛烏溜溜的，身上穿著林氏精心縫製的小衣裳，別提多招人喜歡了。
趙太太喜得從手上褪下一個金鐲子，塞到林氏手裏：“這是給侄女兒的，哎喲真是個美人坯子，別說咋們長水鎮，就是縣城裏麵都找不到這麽好眉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