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收尾
男人，女人。
好人，壞人。
生人，熟人。
活人，死人。
戀人，親人，友人。
仇人，罪人，敵人。
“人”前可以有無數前綴，沒一個能像“同路人”那樣真實且純粹，既有高於朋友的親近，又沒有愛人那種強烈的獨占欲。
韓白石沒有同路人。
前後左右，韓白石始終孤身一人，他能在很遠的地方看到趙青鬆的身影，但是他知道，趙青鬆永遠不會踏上他這條路。
麵前的年輕人，有這個能力和意誌，和他踏上相同的道路嗎？
韓白石審視楊謹，而楊謹堅定回望。
兩人對視許久。
韓白石終於做出決定，轉過身去，回到椅子上坐下。
“為什麽選擇今天，而不是更早的時候？”
楊謹放下心來。
最艱難的時刻已經過去。
韓白石已經認可他的表現，現在則是要考較他的能力。
“因為見不到您。”楊謹回答道。
“您幾乎不離開明鏡廳，而因為楊黨之的存在，就算我主動請求，您依然不會同意見我。隻有現在這種情況，在別人的堅持下，我才有機會見到您，才有機會對您說出這些話。”
韓白石略做想象，認可了楊謹的回答。
如果不是因為見一麵就會離開上京，韓白石的確不會同意接見楊謹。
聽楊謹的語氣，現在的情況似乎在楊謹的預想之內。
韓白石生出疑心，問道：“學生的死和你有關係？”
“沒有。”楊謹斷然否認，“您不會接受這種做法，所以我不可能主動為之。我隻是知道它終將發生，並且沒有阻止，因為這件事情理應發生。”
韓白石問道：“理應發生的原因呢？”
“為了更好地管控超凡。”
楊謹簡練總結主題，頓了頓，詳細解釋道：“京一學院匯聚了所有的新生超凡，但是我們始終缺少進行嚴控的理由。”
“強行管控不可取。這些學生本就處於叛逆的年紀，加上突然擁有的強大力量，他們不會接受更受束縛的生活。”
“當然，現在學生還算弱小，我們可以無視他們的感受，強行命令他們接受管控，但是這種狀況無法一直維持下去。學生會逐漸成長，他們中總會誕生強大的超凡，而到了那一天，現在強力管控引起的反感，很容易導致不可預測的後果。”
“這場私鬥事件，就是管控學生的契機。”
“人們很難接受限製的出現，除非他們知道，拒絕將會導致更糟糕的後果，比如不可控製的私鬥和死亡。他們必須主動進入可控的秩序中，然後他們才會受到秩序的保護，享受安全平穩的生活。”
“而在特殊的事態下，學生們的抗拒心理會弱上不少，因而可以分步推行一些應急措施，之後逐步將其變為常態化的工作。”
“首先，全體學生需要進行心理評估。評估的結果不對外透露，我們能夠以此判斷學生的心理狀況，標記值得關注的學生，並且進行適當的引導。”
“‘適當的’，引導。”楊謹再重複一次，確保韓白石能夠明白他的意思。
“其次，學生需要佩戴健康檢測的手環。它能檢測學生的身體狀況，一旦學生身體有異，立刻會向學生和後台報警提示。當然，為了保證後台能夠迅速反應，手環需要兼具定位功能。”
“再次.……”
楊謹還待詳說，韓白石伸出左手手掌，示意楊謹停下。
“把計劃書呈上來。如果這件事情做得夠好，之後你再有什麽想法，可以先實施下去，然後再用文件匯報。”
楊謹有些意外，這個支持比他想象中大得多，等於給了他先斬後奏的權力。
韓白石繼續說道：“另外，以後關於超凡的文件材料，我會讓他們抄送一份送到你的辦公室。超凡事關未來數年的發展，你要盡可能增加對其的了解。”
楊謹點頭。
“最後，尤三思作為行政主任，沒有管好學校器材采購工作，需要為這件事情承擔責任。行政主任的崗位，你有推薦的人選嗎？”
楊謹搖頭，出乎意料地說道：“尤主任的工作略有失誤，但是畢竟不是事情的直接負責人。而且尤主任平常工作勤懇，京一學院現在的平穩尤主任出力不少，請您再給尤主任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
韓白石盯著楊謹看了會兒，點頭說道：“既然你要求，那就再給他一個機會。”
正事處理完了，接下來就是小事。
韓白石拿起放在一邊的信封和白紙，將紙張放到眼前，對楊謹說道：“連承諾都知道，看來她把所有事情都和你說了。是你找到了她，還是她主動接觸你？”
“我找到她。”
看到韓白石的目光，楊謹繼續解釋道：“其實難點不在於找到她，而在於意識到她的存在。這件事情對我來說更容易些，畢竟進入京一學院之前我就知道她。”
“我告訴過她，不要向別人透露自身情況。”
楊謹說道：“她隻是個孩子，而且我還知道她的在意。”
“按照當初的約定，有人知道之後，應該把她帶走，但是現在。”韓白石抖了抖手上的白紙，白紙發出清脆的聲響，然後韓白石看向楊謹，問道，“你應該知道這個，為什麽還要拿出它來？”
楊謹：“這個結果，徐進不會滿意。總得給他一點事做，免得他閑著無聊做些別的。就讓他去找吧，反正他也找不到。”
韓白石：“你有信心？”
楊謹篤定回答道：“有。”
韓白石注視著楊謹。
一番對話下來，韓白石願意給楊謹一些信任，他相信這個選擇不會出錯。
韓白石說道。“保護好她。”
楊謹點頭應聲：“是。”
……
楊謹從明鏡廳離開。
等候在外的徐進看了眼楊謹，領著尤三思走進屋裏。
楊謹朝屋裏看去。
透過明鏡廳幾乎毫無遮擋效果的“玻璃”，楊謹能夠清楚看到裏麵三人的動作，如果換成視力更優秀的人，說不定還能看到韓白石臉上的表情。
楊謹看不清，但是可以想象，畢竟那張臉上幾乎不會出現表情的變化，永遠在冷靜中思考，不會允許情緒泄露分毫。
說起來，韓白石就像這棟建築，從裏到外明明白白，好像所有的信息暴露於眼前，然而當你認真去看，卻又發現除了一個老人坐在裏麵，什麽額外的信息都沒有，那個老人不會悲傷，不會憤怒，不會興奮，不會沮喪，仿佛永遠不會懈怠的勇士，時刻保持昂揚的鬥誌，隨時準備麵對強大的敵人。
這樣活著，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楊謹有些出神。
裏麵的對話很快結束。
徐進依然留在房裏，而尤三思退了出來，另外一批人按著順序走進房間，似是要開始下一個議題。
“走吧，一起回去。”尤三思的聲音打斷楊謹的出神。
尤三思神情冷淡，但是楊謹能夠察覺隱藏其下的失落與憤怒，這一刻尤三思完全沒有掩飾，盡情展現消極的情緒。
楊謹朝著屋裏老人最後望了一眼，老人專心處理事務，視線沒有片刻偏移。
楊謹記下眼前這一幕，這都將成為無比珍貴的回憶。
然後他轉過身，跟著尤三思離開。
兩人進入車裏。
又是隔絕內外的空間。
尤三思握拳狠狠砸向車門，好像猶不解氣，緊接著又以更快的速度狠狠砸了數下。
楊謹看著這一切，臉上恢複慣常的冷淡表情，既無阻止，也無嘲諷。
尤三思轉過頭來，看到楊謹的表情，神色越發憤怒，低聲喊道：“你怎麽做到的？！”
“家國天下，你信嗎？”楊謹重複不久前問過的問題。
楊謹說的是實話，但是尤三思顯然無法理解，更不會相信。
尤三思憤怒說道：“胡說八道，一定有別的什麽，按個信封，那是什麽？”
站在明鏡廳外，尤三思一直觀察著裏麵的事態發展，注意到信封的拿出以及前後的變化。
“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徐進之後會告訴你的，裏麵隻是一張白紙。而且，最後的結果和信封沒有關係，那隻是我額外附贈給徐進的信息罷了。”
尤三思忽然有種危機感，警惕地看著楊謹：“你想做什麽？”
“什麽都不做。”楊謹一臉冷淡地回答，看尤三思現在這反應，楊謹基本確定尤三思剛才一直在“表演”。
氣氛在楊謹這句話後冷了下來。
尤三思無法再繼續方才的表現，皺眉思考接下來的發展。
楊謹偏頭看向窗外。
景色飛快向後退去。
而他，終於踏出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