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無聲
或許有人能夠阻止徐夭夭，唐益不是這個人。
或許有人能夠傷害夏楠鶯，唐益不是這個人。
唐益後退一步，側身讓出夏楠鶯上前的空間，目光偏移向遠離符野的地麵，他的視野裏隻剩深褐色的道路，沒有驕傲的徐夭夭，沒有哀求的夏楠鶯，沒有倒地虛弱的符野，沒有任何人在。
隻剩地麵。
夏楠鶯的眼神重歸正常，心中毫無意外，她對唐益的了解，遠遠超過唐益對她的了解。
再無人阻擋，夏楠鶯緩緩走到符野身前。
符野抬頭看著夏楠鶯，簡單的動作對現在的他來說無比艱難。
符野的精神力在“鎧”中消耗一空，不受封堵的創口流血不止，讓符野陷入越發虛弱的狀態，他的臉色因此而異常蒼白。
這種蒼白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恐慌和畏懼，但是夏楠鶯清楚，符野沒有恐懼。
那雙眼睛裏隻有對眼前處境的不忿，非要說的話，或許還能加上對接下來狀況的坦然。
夏楠鶯進入超凡狀態。
無論恐慌還是不忿，無論畏懼還是坦然，對夏楠鶯來說都無意義，符野於她隻是個陌生人，她不會在意陌生的感受和經曆。
對夏楠鶯來說，生活是非常艱辛的事情，冷漠不是過錯，而是必須學會的生活哲學。
夏楠鶯朝符野伸出右手。
她的精神力溝通源力，某種奇特的力量自虛空某點傳遞至體內，沿著熟悉的路線漫過身體的角落，之後匯聚一團，以獨特的方式從她的手中飛出。
夏楠鶯小心地控製情緒。
每次使用異能，夏楠鶯的心中總會生出莫名其妙的自信和驕傲，好像依靠異能她便可以應付任何敵人，這份虛假的強大感有時會讓她做出不該有的舉動，因而每次使用異能她都得小心翼翼地提醒自己：你還很弱。
夏楠鶯問過許多人，所以她知道這種感覺很常見，隻要多用點心就能控製得住。
用心能夠做好的事情，對夏楠鶯來說，就是簡單的事情。
沒有意外。
夏楠鶯的精神力很弱，但是操控感很好，麵對無法躲避的符野，夏楠鶯的異能沒可能落空。
沒有異常的現象，但是夏楠鶯知道，她的異能已經生效，現在隻用靜靜等待結果。
符野疑惑地看著僵立不動的夏楠鶯。
符野已經做好承擔結果的心裏準備了，但是夏楠鶯的攻擊遲遲不來，令符野的慨然不停朝著緊張轉化。
將有未有的疼痛，比起迅速的了結更折磨人，符野心中生出強烈的反感，他認為夏楠鶯有意為之，意圖以此種方式延長折磨他的時間。
長得漂亮的女生通常性格都很差，看著不遠處高傲的徐夭夭，再看看近處同樣美麗的夏楠鶯，符野在心中狠狠刻下了這個道理。
就在念頭轉動的時候，一陣不知來出的疼痛襲向符野。
符野皺眉發出一聲痛呼，他的左手撫著胸口一陣輕咳，噴出的飛沫中隱約可見血絲，劇烈的動作牽動了身體各處，兩處創口隨即血流更快，令符野的臉色越發蒼白。
夏楠鶯收回了右手，安靜看著符野。
符野咳了許久才艱難撫平呼吸，抬頭以挑釁的眼神看著夏楠鶯，張開嘴想要說他根本沒事，不用等他，直接動手也沒有關係。
嘴巴張合間，符野沒能發出聲音。
符野猛地瞪大了眼睛。
符野抬起左手驚恐地摸向喉嚨，兩處創口反饋回來劇烈的痛疼，但符野已經顧不上這些了，他的嘴巴不停開合，喉嚨不停移動，臉上的神情越來越驚恐，然而始終沒有聲音從他的口中發出。
符野的神情轉向奔潰。
他以為他做好了準備，事實告訴他，那隻是他以為。
想象中的失去和真實的失去是截然不同的東西，就算是在想象之中，人們依然會下意識地保護自己，無意識地降低失去所帶來的痛感，因而“真實失去”降臨之時，它所帶來的恐怖感，根本不是“想象失去”所能比擬的。
直到這時，符野終於意識到，原來他一直抱著僥幸的心理。
他滿懷僥幸地想著，徐夭夭的“不要舌頭”也許隻是虛言恫嚇，這裏畢竟是京一學院，學生之間的矛盾再如何不能上升到“取人舌頭”的地步。
按他在小鎮的豐富經驗，不設防地挨上頓打，做出一副可憐虛弱的模樣，對方往往很快就會消氣，就此揭過不提。
符野沒想到徐夭夭真能奪走他的聲音。
“啊！”每個人的腦中都自動出現了這樣一聲怒吼。
符野目眥盡裂，嘴巴張到不能更大的地步，整個腦袋也向前傾去，看著這個姿態，所有人都能想象符野帶著怎樣的情緒怒聲嘶吼，但是沒有任何聲音從符野口中發出，使得這略帶悲壯的場麵顯出幾分滑稽和可笑的意味。
“嗬。”徐夭夭真的笑了，神情輕蔑。
過度激烈的情緒令血流得更快，符野的所有動作於瞬息間消失，身體失去了所有的控製，順著方才的姿勢向前傾倒。
噗。
輕微的撞擊聲。
唐益瞬間出現在符野的身前，接住了倒地的符野。
唐益屈膝半蹲在地，左臂環住符野，以精神力堵住符野肩上的創口，右手則探向符野的小腿，同樣用精神力堵住。
兩處創口不再流血，但是方才的殘餘已經沾濕了符野的衣服，這時全蹭在唐益的身上，很快將唐益的襯衣也打濕了。
唐益輕歎一聲，偏頭對夏楠鶯說道：“他的聲音還會恢複嗎？”
“快的話五天，慢的話十天。”
比起徐夭夭說的“三天”，夏楠鶯稍稍加了點時間。
看了眼一旁神色恢複驕傲的徐夭夭，唐益問夏楠鶯：“你的異能和聲音有關？”
“聲波。”夏楠鶯的回答極快。
麵對唐益，夏楠鶯總能知道最佳的應對方法，就像現在她清楚地知道，隱瞞或者避開話題會讓失望，快速回答才是最好的應對。
唐益沒因夏楠鶯的回答又特別的反應，他垂下頭看昏迷的符野，失去意識之後，符野看起來比平常好上許多，沒有蠻橫和魯莽，就像每個少年一樣安靜自然。
唐益其實和符野不算太熟，而且現在的狀況都是符野自作自受，唐益完全有理由平靜旁觀，但他還是插手其中，並且為符野的結局而心情低落。
不該是這樣，各種意義上都是。
徐夭夭走過唐益的身邊，她今天的好心情已經結束了，不想在這裏多待一刻。
然而唐益好像偏偏要讓她的心情更糟糕。
唐益看著空出，頭也沒回，大聲地問道：“徐公主，我能帶符野去醫務室嗎？”
明明是慣用的“公主”稱呼，聽起來卻異常刺耳。
徐夭夭回頭，目光冰冷地看著唐益。
夏楠鶯跟著過來，不知有意還是無意，路過徐夭夭的視線之前，將徐夭夭的視線中斷了一瞬。
路晚晴讀出氣氛有些古怪，趕忙來到徐夭夭的身邊，安撫地扯了扯徐夭夭的衣袖。
徐夭夭看著路晚晴臉上的笑容，長舒口氣，回頭看了眼唐益，冷哼一聲，和路晚晴一起離開。
唐益依然背對這邊，夏楠鶯看著唐益的背影，心中輕歎，臉上神色不露分毫，跟著徐夭夭的腳步一同離開。
人人都得學著適應冷漠，熱情隻能留給極少極少的人，唐益也不能例外。
夏楠鶯這樣想著，再無留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