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不能說

  如果故事的講述不漏細節、原原本本，那麽試探也就無從說起了。


  希爾36號。


  穀教授刻意在講述中隱瞞了它的存在。


  那是許千秋委任穀教授秘密製造的劇毒藥劑，能夠在進入人體的瞬間發揮作用，目標還來不及感到痛苦便會失去意識，然後步入死亡。


  許千秋身上一直放著一支希爾36號。


  如果許千秋真的想死，許千秋隨時可以結束生命，沒必要如此大費周章。而如果許千秋沒有死亡的想法，那麽新曆14年的刺殺就太過奇怪了。


  希爾36號。


  這是隻有穀教授知道的秘密，邢殺不知道，赫裏斯不知道，實驗室的同僚不知道，隻有他。


  唐益不該知道這個。


  “不是我。”


  穀教授皺眉看著唐益，不明白為何到了此時，它依然要否認存在。


  穀教授說道：“除了我和許千秋，沒人知道希爾36號的存在。”


  “人死不能複生。”唐益盡量保持表情的穩定，以旁觀者的口吻轉述何詘的話，“我不是許千秋，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那麽許千秋已經死了，徹徹底底地死了。”


  穀教授的眼神一陣晃動。


  人死不能複生，他應該知道的。


  “你到底是什麽東西。”


  唐益回答道：“餘生應該已經告訴你了，我是由許千秋而來的擬人格。”


  “觀察不能取代記憶，如果你真的隻是擬人格，那麽你不該知道希爾36號。”


  唐益：“所謂的記憶，也不過是可以被儲存和反複使用的數據，既然唐益的異能可以看到別人的記憶，那麽我的模擬為什麽不能看到許千秋的記憶？”


  “什麽時候。”穀教授看著眼前的虛空，雖然他看不見何詘，但是他知道何詘就在眼前。


  “許千秋什麽時候去過合則縣？”


  在穀教授的眼中，唐益表情怪異地看向左側虛空，片刻後回答道：“新曆14年夏。”


  穀教授低頭看向地麵。


  新曆14年是許千秋變化最大的一年，中斷研究、解散團隊、重組黑天鵝等等，一切都發生在新曆14年。


  而許千秋的精神狀態，則是從新曆14年9月開始變差，一日比一日糟糕，最後在新曆14年12月迎來生命的終結。


  “許千秋看到了什麽？”


  穀教授帶著深深憂慮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他擔心何詘否認許千秋的預知異能，繼而推翻他的一切猜測。


  他的擔心沒有成真。


  唐益平靜說道：“這個世界需要異能，於是他給了世界異能，然而一個問題的解決，總會伴隨另一個問題的誕生。許千秋看到世界將因異能而陷入一片泥潭，無論他怎麽努力，他依然無法改變這個趨勢。”


  唐益說完這句話，皺眉停了下來。


  “然後呢。”穀教授等了兩秒，出聲問道。


  剛才的話顯然隻是個開頭，何詘應該有更多更詳細的解釋，就算因為出現太早而無法說出許千秋死亡的原因，至少也能透露許千秋為什麽要創造這樣一個擬人格。


  唐益依然皺眉不語，穀教授眉間下垂，眼神變得冰冷。


  如果是何詘有意在此處停下，那麽接下來唐益應該轉述何詘的要求，而不是沉默不語，所以答案很明顯，現在這種狀況之所以會發生，隻有可能是唐益截下了後麵的話。


  過去幾天，穀教授試過各種可能，希望找到直接與何詘對話的方式，然而他一無所獲。


  樹根沒有任何異常，從任何方麵、任何角度進行測試，樹根都表現出普通樹根的性質，穀教授隻能放棄對其的進一步研究。


  若是拋開樹根，何詘的存在則如鬼魅。


  它沒有實體，沒有磁場，即使是能檢測異能的高敏黑石也沒有反應，看起來它似乎不會引起現實世界的任何變化。


  所有的存在都會發生損耗，何詘似乎違背了這個定論，完全脫離能量而存在。


  找不到與何詘直接交流的方式，穀教授隻能以唐益為媒介，間接與何詘進行溝通，然後不出他所料，唐益果然無法單純充當“翻譯者”的角色，非得在過程中表達些許“自身意誌”。


  “餘生現在不在這裏。”穀教授冷冷開口，“現在你屬於我。所以，告訴我，何詘後麵說了什麽？”


  唐益暫且停下與何詘的心聲交流，平靜迎向穀教授的目光。


  他一點也不擔心穀教授的威脅。


  熱烈才是危險，他們的情緒一點就著，當事情發生的時候不管不顧，事後卻對當時的決定後悔不已。


  盡管方才的眼神裏藏滿了激烈的情緒，穀教授的本質依然不是熱烈。


  穀教授是被理性和邏輯束縛的人，所有的決定都是權衡之下的“正確”選擇，所以隻要動手的理由不夠充分，穀教授就不會采取行動。


  這種人不難對付。


  唐益緩緩開口：“教授，在一間與世隔絕的屋子裏，力量最強的人才有決定權，所以你錯了，在這個屋子裏，不是我屬於你，而是隸屬於我。”


  唐益環顧房間，目光最後落在安靜躺著的陳維遠身上，繼續說道：“而如果出了這間屋子，你依然不是力量最強的人。至少趙青青比你強，否則你沒必要藏在這裏。”


  穀教授長長吸了口氣。


  清涼的空氣在胸腹間回蕩，無需催促，狂躁的心情立刻攪了進去，很快混成一片難以分辨的東西，伴隨著灼熱的氣息向上湧去，最後從鼻間重重吐出。


  保持理智。


  穀教授心中提醒自己。


  唐益說的沒錯，隻憑戰力，他不是唐益的對手。


  穀教授緩聲說道：“餘生對夏國來說太重要了，他的消失是不可忽視的大事，沒有我的幫忙，在這件事上你沒有選擇的餘地。趙青青就在外麵，如果你不想說，那我隻能送你去她。”


  唐益不為所動，回答道：“我相信餘生已經做好了安排，我還相信，餘生是個肆無忌憚的人，你不會願意與餘生為敵。”


  穀教授歎息一聲，右手抬起輕捏眉心，說道：“怎麽才能讓你開口？”


  唐益想著何詘剛才說的話，搖了搖頭。


  “我想不行，至少現在不行。”


  穀教授放在眉心的手頓住。


  他抬起頭，冷冷的看著唐益。


  “你該給我個選擇。”


  唐益依然搖頭：“至少這個不行。”


  穀教授強忍怒意說道：“那你能說什麽？”


  “我需要先想想。”唐益回答道，不再理會穀教授，而是看向一旁的何詘。


  他要把事情問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