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狼與羊

  新曆20年，4月14日，周一，晴。


  “弱小的人追逐力量，強大的人使用力量。”


  在父親說出這句話時，唐益以為他能夠理解其中的含義，然而到了現在他才知道，很多道理聽過真的隻是“聽過”。


  “追逐”與“使用”之間，究竟有著怎樣的區別呢？


  唐益表情悲哀，陷入深深的懷疑與愧疚之中，楊舒的麵容忽然出現在他的眼前，一次次重複光麵黯滅的過程，不給他留下絲毫喘息的餘地。


  這一次，陳念沒有施以援手。
……

  時間在無味的等待中流逝。


  下午3點27分。


  吳用抬頭看向入口，輕聲說道：“有人來了。”


  陳念緊張起身，問道“多遠？”


  “一公裏，朝著火車站來。”


  吳用起身背上包，右手按住唐益的肩膀，帶著唐益一起朝著應急出口走去。


  看到吳用的動作，陳念立刻明白，追過來的人實力很強。


  陳念跟上吳用的步伐，同時從背包裏取出一個拳頭大小的鞭炮，點燃引線之後，用力朝著天花板拋去。


  鞭炮與天花板撞擊，引線徹底燃盡，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無數人受驚起身，茫然四顧。


  陳念用手壓了壓帽簷，精神力如潮水向四周蔓延。


  受驚變成恐懼，恐懼變成恐慌，恐慌變成不知頭緒的四處跑動，最後少部分人的慌亂擴散成了所有人的慌亂。


  在陳念精神力的引導下，人群發瘋一樣朝著各個出口湧去，尖叫聲和怒罵聲不絕於耳，人們互相推搡奮力向前，仿佛身後有恐怖的東西正在追逐，什麽東西都顧不上了。


  唐益停下腳步，他看到遠處有人失足摔倒，無數雙腳毫無停留踐踏而上，那個人很快隱沒在混亂人群中，被無數人的身影遮擋，再也見不到分毫。


  陳念跟上來，推了推唐益的背，說道：“走吧。”


  唐益猛地回頭盯著陳念，表情凶狠，好像下一刻就要狠狠撲上去：“陳念老師，這裏還有很多老人孩子。”


  陳念回視，唐益第一次見到陳念露出這種眼神，那是純粹的冷漠和威脅。


  “告訴你一個簡單的道理，不論是愧疚、善良，還是痛苦、邪惡，都是隻屬於活人的情感，死人什麽都沒有，死人唯有空洞。唐益，你不想隻剩空洞吧？”


  唐益的心不斷下沉。


  儒雅就像綿羊外皮，在那之下是如狼一般的狠戾，陳念像每個普通人一樣，在沒有受到冒犯時和藹可親，但是到了真正緊要的關頭，所有的束縛和枷鎖像薄紙一樣一觸就碎。


  普通人有法律和流言進行約束，而擁有強大力量的超凡不在乎這些東西，他們隻會敬畏更強大的力量。


  唐益不再期待，低下頭趕路。


  三人一起進入長長的甬道，陳念問道：“吳用，他們到哪了。”


  吳用細細感受，片刻後回答道：“一共6個人，4個人停下了，剩下2個人分成2個方向，其中1個人朝我們這裏過來了。”


  “強度怎麽樣？”


  “很強。”吳用長出口氣，腳下快了幾分，“這種強度，這種毫不在意旁人的態度，來的人很可能是餘生。”


  “見鬼。”陳念低罵一聲，餘生是他此刻最不想見到的人。


  “他應該不知道我們的位置，隻是隨意挑了個方向。”吳用忽然皺了皺眉，右手輕拍唐益的肩膀，“這會兒沒工夫管你，再來一次，我們直接把你打暈帶走。”


  唐益很肯定，這一次他分出不少精力控製身體，右手食指沒有變化。從吳用剛才的表現來看，吳用的感知能力很強，說不定吳用是通過自身能力，而不是陳念留下的“種子”判斷他是否有逃跑意圖。


  唐益默默記下這個信息，耐心等待機會的出現。


  三人從甬道走出，順著另一個出口走了一小會兒，繞到了火車站的另一邊。


  出口附近異常安靜，走出出口，幾名警察持槍對著他們，在警察身後很遠有一條隔離帶，隔離帶外站滿了圍觀看熱鬧的人。


  陳念身上湧出強烈的精神力。


  這種專門應對某項任務的情況下，警察執行任務的信念和專注度很高，尋常程度的精神力強度難以改變念頭，陳念大大強化了釋放出去的精神力，兩名警察承受不住這個力道，身體軟軟倒下，剩下的警察依然持槍對著出口，即使陳念三人移開也毫無反應。


  吳用看了眼警察說道：“走不了多遠他們就會回過神來，全弄暈吧。”


  陳念身上又湧出一陣精神力，剩下的警察全都躺下。


  這股精神力沒有停止，而是向著更遠處蔓延，數米外隔離帶的群眾首當其衝，大部分人隻感到一陣心悸，少數人卻異常恐慌，瘋狂向後麵掙紮，試圖擠出人群。


  少部分人的恐慌很快擴散出去，剩下的人也陷入相同的情緒，又是一陣混亂恐慌景象，一切和火車站內的景象毫無區別。


  唐益努力控製身體，即使耳邊有無數哭喊聲，他的目光依然沒有片刻偏移，像是被磁石吸附般死死盯著地麵，被吳用牽扯著坐上路邊的一輛車。


  他什麽都做不了，他甚至沒辦法保護自己。


  汽車剛剛啟動，遠處傳來一連串巨響，唐益轉過頭，正好看到餘生打破火車站牆壁，帶著蘇小蘋一起出現在出口不遠。


  陳念沉氣入腹，使用精神力強化身體，大聲喊道：“他是警察派來幫我們的人，可以向他尋求幫助。”


  精神力再次蔓延而去，淹沒人群。


  剛才慌亂推搡的人們猛地轉頭，直勾勾盯著餘生，然後越過隔離帶發瘋一樣奔向餘生，臉上混雜著無法擺脫的恐慌和劫後餘生的喜悅。


  餘生揚了揚眉，他已經看到汽車裏的人了，陳念、唐益以及一名他不認識的人，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吳用。


  耳邊人聲有些吵鬧，那些奔跑過來的人，臉上的表情有些猙獰，令人反感，餘生鬆開抓著蘇小蘋的手，精神力朝著人群湧去。


  空氣變得粘稠，然後迅速硬化，人們以各種姿勢固定在空氣之中，眼珠還在不停地轉動，然而他們無法發聲，也無法有任何多餘的動作。


  餘生其實不想管這些人，然而他不得不管。


  殺一個人已經算得上任性出格，殺一群人，恐怕再怎樣的功勞也說不過去了。火車站裏還可以解釋“有趙青青在”，眼下這個情況則隻有他能處理，避無可避。


  汽車飛快衝出，陳念轉頭，看見餘生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似乎沒有繼續追下去的打算。


  “他沒追上來。”


  吳用也回頭看了一眼，說道：“他在控製人群，真奇怪，餘生居然會在意普通人的性命。”


  唐益同樣回頭，他沒有看餘生，而是看站在餘生身後的蘇小蘋。


  蘇小蘋朝他露出一個笑容，似乎是純粹歡暢的笑容，一個極美的，令人難以忘懷的笑容。


  路邊的一輛車擋住了視野。


  車子掠過，蘇小蘋的身影重新出現。


  手上拿著一柄小巧的刀。


  朝著她的心口刺下。


  終於在十一點之前，好困好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