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如何才算深情
如何才算深情？
孤身坐在房間，呆呆看著桌麵映出的麵容，蘇小蘋心中不斷自問。
在甜品店說出“你活”的時候，蘇小蘋心中抱著一種為愛犧牲的崇高感情，相信她已經找到了問題的答案。
她一直這樣相信著，直到唐益親手殺死楊舒，她看著唐益，心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恐懼。
原來答案是錯的，原來那隻是一時一刻的激烈情感，那根本不算深情。
當惡龍降臨，所有的公主都清楚，騎士總會殺死惡龍，得勝來到她們身前，然而想象中的騎士，必然是銀甲白瓔，目光溫柔，而不是帶著滿身腥臭龍血，眼中遍布狠戾與凶光，透著一股生人勿進的恐怖氣息。
想起當時的步步後退，蘇小蘋的心中充滿了失落。
公主會害怕騎士嗎？
她於唐益，唐益於她，究竟算是什麽？
“咚、咚、咚。”
蘇小蘋茫然抬起頭，那脆弱的神情，能令每個少年心中生出保護的欲望。
保護她的少年不在這裏。
趙青青沒有受到蘇小蘋神情的影響，收回敲門的手，走到蘇小蘋的對麵坐下，倒是同來的悠悠坐在蘇小蘋旁邊，伸手握住蘇小蘋的右手，用安慰的眼神望著蘇小蘋。
蘇小蘋回以一個勉強的笑容。
趙青青坐下之後沒有立刻開口，沉默地等了一會兒，大約過了3分鍾，門外忽然傳來腳步聲。
穀教授帶著學生出現了，兩人在房間的角落坐下，學生手裏拿著紙筆，又在一旁架起一台攝像機，鏡頭正對著蘇小蘋和趙青青，一切準備工作結束，學生朝著趙青青點了點頭。
趙青青開口了：“蘇小蘋，在你的記憶中，現場發生了什麽？”
蘇小蘋沒有注意到趙青青話中隱藏的含義，右手下意識地用力，握緊了悠悠的手，在剛才那段時間裏她已經想好說辭，隻是臨到眼前才發現，要在這種事情上說謊，承受的壓力遠遠超出她的想象。
趙青青沒有催促，她清楚現在不能急躁，耐心等了好一會兒，蘇小蘋才開口回答道：“在你們走後，歐陽易.……說了些話，然後伸手抓住楊舒的衣領，打斷了楊舒的脖子，唐益……試圖阻止，但是剛剛靠近就被歐陽易一腳踢飛。歐陽易靠近唐益，被唐益抓住腳踝，摔倒在地，然後就沒有動靜了。”
“那唐益呢，為什麽離開學校了。”
蘇小蘋的手握得更緊了。
“他覺得，雖然他沒有殺心，但是他失手殺死了歐陽易，不敢見警察，所以立刻逃走了。”
蘇小蘋沒有完全篡改事實，依然透露了大部分真相，她沒能力編造一個合理的故事，隻能盡量在故事中美化唐益的形象。
有趣的是，蘇小蘋的“謊言”沒有遭到懷疑，而恰恰是蘇小蘋陳述的真相部分，在趙青青耳中“漏洞百出”。
精神力是超凡的鎧甲，它毫無破綻，除非用更強大的力量打散，否則它將全方位保護超凡的身體免受損傷。別說歐陽易不可能被拽倒，就算真的倒地，除非從十層高樓摔下，否則歐陽易不可能有絲毫生命危險。
令趙青青疑惑的是，陳念的異能可以增強弱小的念頭，但是那勢必需要花費更多的精力，蘇小蘋的說法漏洞百出，而且還在其中“渲染”了唐益的作用，這顯然不會是一個本身很強的念頭，陳念為什麽專門挑選這個念頭？
有趣，嘲諷，又或者另有什麽深意？
“蘇小蘋，請你重新回憶細節，從我離開空地開始，當時歐陽易說了什麽，請盡量原原本本重複歐陽易的話。”
心靈係異能的記憶操控能力並非永久篡改，而是壓製真相，引導某個念頭，讓受眾相信某段“情況”便是事實。
這股用以引導的精神力會停留在受眾的大腦，與受眾的念頭結合，達成長久引導的效果，然而它終究是無源之水，如果短期多次引導，念頭本身提供的力量來不及補給，當力量消耗一空時，受眾的記憶便會恢複正常。
這個方法說來簡單，實際操作時候卻非常困難，因為受眾無法主動陳述受到影響，旁人很難發現“記憶引導”的存在，就算發現了，也很難確定“記憶引導”篡改的時間段。
本人自查無法發現異常，非得由旁人不斷提問，不斷逼迫受眾回憶細節。
趙青青現在就在重複這樣的操作，她唯一慶幸的是，“篡改時段”的時間不算長，否則反複詢問將會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每當蘇小蘋“簡略描述”時，趙青青便會適時指出，要求蘇小蘋具體回憶細節。
隨著趙青青的不斷追問，蘇小蘋停頓和猶豫的時間越來越長，她感到難以招架了。
蘇小蘋沒法編造詳細的現場，沒法模擬歐陽易的一舉一動，迫不得已開始透露越來越多的“真相”，而這些“真相”與她之前的描述相悖，又會引起趙青青新一輪的追問。
短短五分鍾的經曆，在趙青青的不斷追問下，足足二十分鍾還沒有結束講述，蘇小蘋感覺身心俱疲，終於無法再忍受，頹然開口說道：“唐益殺死了楊舒。”
趙青青的瞳孔大張，但是瞬間又恢複正常。
這是麵對記憶操控的另一個難點，你永遠無法確認，你所得到的情報究竟是確鑿的真相，還是陳念事先預設的能夠滿足你想象的“事實”。
趙青青質疑道：“歐陽易不會允許楊舒死在唐益的手上。”
“唐益殺死了歐陽易，在殺死楊舒之前。”
說出這句話，蘇小蘋的心支離破碎。
如何才算深情？
也許她沒有正確答案，但至少可以肯定，她現在所做的一切，絕無可能是深情，甚至連情意也算不上。
她一直以為，她想要與騎士一起戰鬥，並且自喜於這種情懷，然而從開頭到結尾，她沒有起到任何作用，隻是站在一旁，擺出一副柔弱等待拯救的姿態。
唐益救出了她，向她伸出了手，而她，推開了伸過來的手。
她後悔於當時的舉動，但是心裏清楚，即使再來一次，她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她害怕了。
過去深情都已虛妄，為唐益隱瞞事實，已是她最後的遮羞布了，然而就是這麽簡單的事情，她也無法做到。
公主？
蘇小蘋自嘲地扯動嘴角，她不是公主，她是魔女，惑人心智，毫無善意的魔女。
悠悠伸手摟住蘇小蘋的肩膀，從那冰涼的手和令人心碎的側顏上，她能感覺到蘇小蘋此刻正深陷於痛苦之中，即使是趙青青，這會兒也沒有急著追問。
連空氣也陷入靜默，等了好一會兒，趙青青還沒有出聲催促，蘇小蘋主動開口了，原原本本、毫無隱藏地將一切事實說出。
沒有陳念、沒有吳用，沒有任何旁人，唐益獨自殺死了歐陽易，並且在之後令人費解地殺死了楊舒。
真相比謊言更為荒誕，趙青青難以相信，反複挑選不同的片段詢問蘇小蘋，然而蘇小蘋總能流暢且一致地給予回答。
趙青青看向穀教授，穀教授開口說道：“如果她說的都是事實，那麽唐益的價值不會比吳用低，甚至猶有過之。”
“沒有陳念，唐益離開一定會留下痕跡，隻要查找監控，就能找到唐益的蹤跡。”
“盡快找到他。”
說完這句話，穀教授轉身離開房間，臉上帶著一絲愉悅，他本是來這裏觀察“念頭操控”的實際案例，沒想到還能得到意外之喜。
趙青青將穀教授送到門外，回頭瞥了一眼神色空洞的少女，搖搖頭，讓悠悠留下陪蘇小蘋，邁步朝著另一棟建築走去。
她要親自查看學校周圍的監控。
存稿2，good jo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