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提出要求的資格
從操場回來,校長宣布提前放學,並且周日的課程取消,大家在家好好休養。
在操場待了一個上午,身邊站滿荷槍實彈的軍人,三名學生成功獲得免試資格,這些意外帶來的情緒起落,學生們確實需要一段休息消化情緒。
教室已經空了,隻剩唐益一個人,盯著空白的數學試卷,什麽也沒在想,隻是這樣枯坐。
原來你才是天選之子,恭喜啊。
這是夏楠鶯走時,唐益說的最後一句話。
“唉。”
唐益長歎一聲,俯身把臉貼在試卷上,油墨的香氣絲絲縷縷,倒將他心中的沮喪衝淡不少。
不是天選之子,這打擊很大,唐益感覺自己的心已經被命運女神奪走了,從此不能再感覺到人世間的悲歡。
似乎是電鋸人的台詞?
那真是有趣的漫畫,邪惡的女主玩弄男主的感情,男主卻依然瘋狂而熱烈地愛著女主。
那個男主也是天選之子,即使想要被玩弄,也需要有特殊之處。
“唉。”想到這裏,唐益越發失落。
鈴聲響起。
唐益看向掛鍾,十二點一十五,比起往常晚上許多,家裏大概已經吃完午飯,母親在詭異的安靜中收拾碗筷,而父親鑽進書房看書。
再拖延一會兒,母親大概就要撥打電話,找班主任確認他的行蹤了。
唐益背上書包,看著桌上堆起來半米高的課本,皺眉糾結許久,決定明天來學校自習,不帶太多書回家。
走出教學樓,一個麵色陰鬱的男生站在路旁,仰頭看著高逾十米的巨大榕樹。
唐益好奇地看了幾眼,細碎的陽光從榕樹寬大樹葉的間隙落下,一切往常,沒有任何值得注意的事情。
“真是怪人。”
路過男生,男生背對著唐益。
陽光順著間隙落在唐益的身上,明明是祥和的景象,唐益卻渾身一顫,心裏竟莫名生出一絲涼意,也不敢抬頭,加快腳步朝校門走去。
男生毫無動作,依然抬頭看著榕樹,樹幹向上忽然分叉,仿佛張開雙手擁抱世界。
……
出門直走十分鍾,拐個彎,刷了門禁卡進入小區,麵帶微笑應付走過的鄰居,打開家門的時候,掛鍾剛剛指向時十二點三十。
唐益在餐桌旁坐下,父親默不作聲吃飯,母親正在小口小口喝湯。
沒人出聲,父母沒有問唐益晚回的原因,唐益也沒有問為什麽現在才吃飯。
一種詭異的氣氛在空氣中遊蕩,碗筷碰撞的細小聲音偶爾刺破安靜,給這場景平添幾分恐怖。
這就是唐益的日常,也是他不願意回家的原因。
很快,父親放下碗筷,如往常一般走進書房,唐益第二個吃完,跟著進了書房,隻剩下母親安靜地收拾碗筷。
唐父和唐益在各自的位置看書,過了一會兒,母親推開書房的門,在唐益身邊放下一盤切好的水果,摸了摸唐益的頭,笑著走出去了。
即使這個年紀,保養得當的母親笑起來也是極美的。
隔著門,隱隱能聽見防盜門關閉的聲音。
聽到關門聲,唐父放下書,默默吃水果。
唐益看著父親嫻熟的動作,猶豫一會兒,低聲說:“父親,我需要一些錢。”
“多少。”
“呃,大概十萬塊?”
聽到唐益不太確定的聲音,唐父抬起頭,隔著眼睛觀察唐益的表情:“你知道,你母親一年的工資是多少嗎?”
唐益低頭,沒有出聲。
“加上年終獎,十二萬。”
唐父自問自答,拿起紙巾拭過嘴角,身體靠向椅背,用審視的目光望向唐益:“你確定你需要這筆錢?”
唐益目光盯著腳尖,在問題出口的那一瞬間,他覺得父親這樣的人也許會不問理由地答應,但是當父親拒絕的時候,他又深深鄙視自己,竟敢想象父親答應這種可笑的請求。
父親又拿起書,身子舒服地後靠,隔著那本墨綠封皮的經注,冷淡的聲音透了過來:“我還沒有開口拒絕,你自己已決定放棄。想要做一件事情,至少你得先把頭抬起來。”
父親總有這種本事,簡單幾句話便能讓人羞愧得無地自容。
唐益沒有抬頭,原地坐了會兒,端起果盤回到自己的房間,眼神渙散地盯著天花板,忽然起身拎著書包走向學校。
對唐益來說,家裏的空氣太過沉重,呆在學校輕鬆的多。
……
學校沒有關門。
球場一群男生正在激烈地對抗,現在拿球的男生,正是今天得到免試的鄭長恭。
唐益撇嘴快步走過,路過那棵遮天蔽日的榕樹,那個陰鬱的男生早已離去,唐益順著當時男生的視角看過去,灰褐色的樹身上有一道縱橫交錯的巨大裂痕。
以前就有這個裂痕嗎?
唐益有些記不清了,往常沒人會注意這棵榕樹,它就和每天東升西落的太陽一樣,是他習以為常的日常風景,如果不是因為那個陰鬱男生,唐益也不會在這裏刻意看一眼榕樹。
樹枝輕輕搖曳,像是在討好。
唐益甩頭仍開這個奇怪的念頭,心中疑心再起,自己最近的狀態過於奇怪了吧?
一路想著這個問題,唐益踏進教室,裏麵零零散散坐著一些學生,瞅一眼近處的試卷,唐益判斷出那人至少到了半個小時。
學如逆水行舟,即使學校已經放假,依然有很多人選擇在學校學習。
夏楠鶯的座位空著,如果不是得到免試,夏楠鶯也會是學習大軍的一員,但是現在,她應該在家和母親一起慶祝,說不定還會放兩串鞭炮。
唐益在座位上放下書包,感覺自己依然很難靜心,索性雙手插兜,去外麵閑逛。
不想去會打擾別人的走廊,也不想去有人的操場,唐益朝著老師辦公室晃去。
學校放假,幾乎沒有老師留在辦公室,唐益路過一間間大門緊閉的辦公室,一層一層向上。
身體在動著,大腦便可以消極怠惰,便可以把所有的思緒清空。
走到4樓,站在樓梯口,腦海中突然憑空出現一個強烈的念頭。
“離開這裏,立刻離開。”
這個詭異的念頭在驅使唐益離開,仿佛後頭藏著某種令人愉悅的東西,隻要轉身離開,那個東西便會鋪上前來擁緊他。
唐益感覺自己被分成兩半,身體本能地想要離開,追尋那種令人滿足的愉悅;而他的思維在冷漠地看著這一切發生,強迫他把目光投向環形走廊中間的房間——那是教導主任的辦公室,也是他班主任的辦公室。
“可惜,現在的我討厭快樂,疼痛反而能讓我強烈地感知到自己還活著。”
抱著這種念頭,唐益控製自己朝房間走去,在踏入走廊的第一步,那種離開的念頭倏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強烈的好奇心和窺伺欲。
房間有人,正在談話。
唐益立刻捕捉到這個信息,放輕腳步,一步步靠近敞開門的房間,偷聽帶來巨大的羞愧感,他的心髒劇烈跳動著驅使他向前,這次他沒有抗拒,走到房間旁邊——犯罪和疼痛一樣令人著迷。
“我需要你幫我。”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說道,唐益努力回想聲音的主人,確認不是自己的同學或者老師。
“我現在的生活很好,我很滿意,不想再卷入什麽奇怪的事情裏。你希望得到幫助,可以去找赫裏斯,可以去找克裏斯托夫,他們會很樂意幫你。”吐字緩慢而清晰,是曆史老師的聲音,唐益甚至能想象曆史老師臉上的冷淡表情。
那個聲音顯得有些激動:“開什麽玩笑,陳念!赫裏斯愚蠢軟弱,他根本幫不了我,而克裏斯托夫!到了他的手上,我這輩子都沒有自由了!”
“吳用。”陳念,也就是曆史老師歎了口氣,緩聲說道,“也許你該放下那些無用的固執了。許千秋已經死了,世界上不會再有一個許千秋,世界上也不會再有黑天鵝,沒有人可以再像他一樣保護你、體諒你,也沒人有能力做到如此。”
陳念頓了頓,給吳用一個緩衝時間,繼續說道:“以你的能力,以你的背景,任何組織都不會太過強硬。你可能會受到一些監視,但你的生活會很安全愜意。”
“不可能。”吳用拒絕得很幹脆。
陳念無奈地看著吳用:“考慮考慮夏國,我們的母國,發展迅速,政治穩定。你享受保護的同時,還能給國家做點貢獻。”
“但是會全天候無死角地保護。”
吳用打斷陳念,盯著陳念的眼睛:“帶我逃三年,後麵我靠我自己,我們五十年的交情,值不值三年。”
陳念痛苦地揉了揉眉心,低罵一聲,沉默良久有氣無力地說:“五十年的交情,你用來白嫖我。在提要求之前,好歹考慮一下對方的感受,至少想想能為對方做什麽吧。”
“許千秋從來不用我做什麽。”
“所以他死了。”
“那你幫不幫。”
“幫!”
“好兄弟。”
“兄個屁,冤孽啊。”陳念雙手捂臉,使勁揉了揉,感慨自己遇人不淑。
心念一動,陳念撤去布置在走廊的異能,忽然感知到左側走廊的異能出現一片空白,悚然一驚。
隻一瞬,陳念如鬼魅般出現在門口,正好與唐益震驚的眼神對上。
少年臉上露出一個天真無害的笑容:“老師中午好,我這有道題不太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