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霸者之道
紫柏然不僅沒有對靈力進行深入研究的天分，也缺少社會學、管理學知識。
因此，他想不明白一條製度，看上去是為凡人好，為什麽反而會導致凡人的動亂。
隻是，西虹門掌握一些這類知識的人，已經死了。
藍飛雲當年製定凡人四十歲必須去挖礦的製度時，是用一種不能拒絕，無需解釋，不可抵抗的態勢強壓給門裏的凡人。
西虹門的修士們，對這種雷霆手段津津樂道，稱作是霸者之道。
很多仰慕藍掌門的人，便將自己的丹道立為霸者之道，比如紫柏然。
為了稱霸，為了統一天下，一切都是可以犧牲的，同時氣勢也必須是讓人無法抗拒的。
當西虹門的凡人，麵對仙師對他們製定的，沒有緣由，隻能執行的政策，是沒有什麽思考空間的。
反正四十歲就必須去挖礦，勞作至死，誰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麽，誰也沒辦法拒絕這事。
但，這該死的轉折出現了。
當五年前邯楊門的粟米運回西虹，門裏的長老們欣喜地發現，每年新增的粟米可以讓門裏凡人多活一年。
從四十歲延後至四十一歲才去挖礦的政策應運而生，似乎顯得這是仙師對凡人的仁政。
畢竟麽，在前線是高高在上的仙師在打生打死，而獲利的卻是凡人。
但當仙師們將這條挖礦生死線變動的原因，向凡人宣傳成數萬仙師犧牲，是為了凡人的幸福時，他們本以為凡人們會歌功頌德。
卻沒料到，凡人對此並不領情，他們反而生出另外的想法：以前不明白為什麽門裏製定四十歲就去挖礦，一年不到就會死在異鄉的政策。
如今看到這從邯楊運來的粟米，聽到仙師洋洋自得的誇耀，大家終於知道，四十歲就要去赴死，原來是因為門裏的糧食不夠！
也就是說，隻要糧食足夠，就可以頤養天年，含飴弄孫，就可以壽終正寢。
隻是地裏產量就是這麽多，門裏也禁止在山裏開荒。
雖然百年前就成立了農業互助組，推廣了許多種田的好法子，但短時間內要大規模提升田裏的糧食產量，是做不到的。
既然如此，糧食數量有限，又要想讓自己活下去，隻能減少門裏其他人了，這便是凡人們自行推導出的結論。
循著這條結論，各大姓宗族們私底下串聯組織起來，用了很短的時間就積蓄到足夠鐵器，琢磨出完善的方法，最終在五年前開始大規模滅殺其他小姓。
一時間凡間腥風血雨，和平淫樂的日子不再。
這事也怪宗法製，實行這製度百年後，仙師和凡人便徹底脫節。
新生的仙師別說不知父母，連子女後輩都是不能同住，對凡間的事更是很少過問。
高階仙師更是被蒙在鼓裏，隻知道琢磨如何攻城略地，根本就不管凡間生死。
等到西虹門的仙師們反應過來，許多小姓都已死絕，兩億多人口的西虹門，一下子減少了三、四千萬。
凡人作為門裏的生育機器，幾月時間便死了這麽多，而且很多是青壯。這意味著明年的登仙大會，門裏要少兩、三千位仙師。
並且是每年都要少這麽多，沒有二十年的功夫，都恢複不過來，相當於總共要減少了六萬仙師。
這讓已經在楊河邊丟了八萬修士性命的西虹門，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
並且如今各姓宗族們，已經是有些殺紅眼的架勢，小姓殺完，就要互相搏殺，殺來殺去的，少的都是西虹門的力量。
於是自掌門赤鶴元以下，全部修士力量動用起來，對門裏凡人的動亂進行了鎮壓，將這事的組織者，七家大姓的族長和族老都關押了起來。
隻是如今已死了幾千萬凡人，又不能再將這些殺人者也全部屠光。
但不做任何處罰警告，這事如何能平息的了？
四年前，僅紫柏然參與過關於這事的大小討論會，便有四十多場。
有人在會上呼籲：必須從重處罰，殺人者按門律應該滿門抄斬，如果這條門律不能執行，以後還有誰會執行宗法製？門將不門矣！
立刻就有人反駁：如今凡人手上幾乎人人沾血，連婦女都上陣搏命了，要是按滿門抄斬來論處，恐怕西虹門隻有拿不動凶器的嬰幼兒才能活命，兩億凡人已死了幾千萬，再死一個多億，西虹與滅門無異。
折中者認為：不如將犯罪的凡人進行關押，以防他們繼續犯罪，此時凡間暗流湧動，指不定就要再次爆發大亂。
反對者又站出來：這麽多罪犯，哪裏有地方關押，又派誰去看守？你願意放下修煉，天天去監管凡人吃喝拉屎？
就這樣，吵吵嚷嚷，西虹門自藍飛雲死後，東征南討這麽多年，終於遇到一件靠拳頭無法解決的事了。
紫柏然的丹道便是因此而產生心障，逐漸導致識海吸納不了靈力。
他在會上也提了個觀點，如今門裏既然已是少了這麽多人，又從邯楊門獲得了足夠多的粟米，索性就不要讓凡人去挖礦。
這個觀點非常多人讚成，大家據此計算後，認為每年隻需要從邯楊再采購一億粟米，就能支撐起目前的人口。
為了以後的寬裕，現在多囤積些粟米總是沒問題的。
於是最終西虹門高層敲定，用靈石將邯楊門多餘粟米全部采購回來的決定。
同時也將宗法製裏的凡人四十挖礦製度徹底廢除。
西虹門的統治者們本來以為這條政策廢除，又免了犯罪人的罪刑，凡人就能安定下來，恢複以往的和平日子。
誰知事情的發展再次出乎他們的意料。
凡人們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的力量是如此的強大，連這樣的滅門死罪都能免除。
他們總結出其中的道理，必然是仙師們不希望看到太多死人，因此法不責眾。
同時凡人對未來報以擔憂，覺得還像以前那樣肆意生育，必定又會回到四年前那樣，因為人口過多，糧食不足，使得門裏針對老人進行大規模消滅。
因此所有的大姓宗族們又一次私下串聯起來，抵製生育，甚至溺死多生的孩子。
反正族裏就算生出仙師，也不是族人，幫不到族裏任何事，那要生養那麽多孩子幹什麽？
生多了，卻會讓自己的生活更痛苦，甚至會讓自己死的更早。
凡人們失去了上進的希望，自然就選擇了消極抵抗。
麵對凡人這樣的動作，已經與凡間脫離太久的西虹門仙師們，再次掏出大棒，處罰各大姓宗族。
因此引起的激烈反彈數不勝數，動不動就有全村、全集、全鎮的凡人聯合起來，絕食靜坐抗議。
西虹門的統治者們麵對這樣的動亂，開始還能狠心屠殺，但手染鮮血的底層修士們，最先承受不住。
許多修士都與紫柏然一樣，對自己的丹道，對自己的人生，對西虹門的未來產生了懷疑。
當這樣的反應一層層疊加起來，便對這個平靜了快六年的世界，造成了另外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