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傷逝

  待到天明,龍曦再見到龍坲的時候,發現他兩眼無神,失魂落魄,抱著血浸長衫的龍坋呆坐在船頭。


  原來昨天夜裏掌櫃仙師也死了.……

  徐家船老大站在龍坲身邊,問他是否趕緊開船離開。


  龍坲茫然地應道:“我不知道,問問坋掌櫃吧。”


  徐家船老大看看躺在他懷裏的龍坋屍體,知道這是傷心過度迷了心。


  又見經常和仙師呆在一起的孩子站在一邊,便對小孩說道:“人死不能複生,你幫著勸勸吧。這裏實在太凶險,還是早點離開才好。”


  龍曦點點頭,努力忍著不讓淚水留下,抽搐著鼻子問道:“大叔,你覺得我們現在應該往那邊走?”


  “如果今天一早走,才能順利出湖,現在起航就有些晚了。


  我覺得我們不能再往鎮海塘走了,還不知道橫河是不是和潮橫湖一樣亂,再走我怕.……”


  徐家船老大後麵的話沒說下去,不過龍曦也知道現在的情況,確實是不敢再往前走了。


  其實昨日一天都沒在潮橫湖上看見一艘商船,大家就應該警惕的。


  龍曦擦擦濕潤的眼角,對徐家船老大說道:“大叔,那我們還是先往潮仙江方向走吧,今天順水,應該能停在周國水關那裏吧。”


  徐家船老大知道這孩子經常和兩個領頭的仙師呆在一起,算是能做半個主,又見他涕淚交下的樣子,隻得連連歎道:造孽啊。


  於是船老大趕緊轉身指揮船隊起錨張帆,往潮仙江回返。


  兩世為人,龍曦從不知道原來人可以如此傷心,眼淚水就好像永遠流淌不盡一樣。


  一天之內失去這個世界的兩位親人,他心裏滿是悔恨,悔自己沒有做出手槍,恨自己不能修真,恨橫江門管轄不利,恨西虹門咄咄逼人……

  “小曦,對不起。”龍坲聽見身邊龍曦的哭聲,終於回過神來怔怔地看著他,半晌後,連連施展【清潔術】將龍坋衣服上的血跡驅散。


  又愣了片刻,他才嘶啞地說道:“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小坋,對不起大家,是我沒用,沒有保護好你們。”


  龍曦擦擦眼淚,搖搖頭說道:“坲仙師,不能怪你,你能說說昨天晚上,事情是怎麽發生的嗎?”


  龍坲愣愣地回想了一下,才從嗓子眼艱難地發聲說道:“當時已是深夜,我在打座修煉,突然聽見有劃水聲靠近。


  我趕緊出艙查看,就發現有許多小船在靠近。”


  “我把小坋叫醒,讓他去喚徐家船夫起來,想法子開船離開。”


  “然後我就大聲疾呼,不準這些漁船再靠近,但他們反而更快速的劃船。”


  “我便用【水牆術】打翻了幾艘小船,再禦使飛劍在空中轉了幾圈。


  本以為他們看見船隊上有仙師就會放棄,誰知漁船裏有人用法術平息了水浪,再用飛劍和我對了一擊。”


  “我知對麵也有築基修士,連忙改叫小坋讓人通知大家堵住船艙。


  如果賊人攻進船艙,就給他們錢,不要反抗,他們應該也就不會傷人性命。”


  “誰知那修士用飛劍一直對著我砍,我.……我.……”


  龍坲起伏胸膛,深呼吸幾口氣後接著說道:“我太衝動,忍不住氣和他對攻了幾下,不料身後又有個修士禦劍對我攻來。”


  “是小坋將另一個修士擋住,我也……我也犯蠢,隻知道追著那築基修士打。


  那人見打不過我,便躲到一邊,隻叫凡人上船來搶。


  我殺了一些賊人後,發現了他的位置,追過去將他殺了,卻沒料……”


  龍坲哽咽了一會,伸手給了自己一個耳光,歎息著說道:“我太蠢了,以為另一個修士不過是個練氣,小坋又有二階【青玉佩】。


  我竟放心讓他一人去對敵……”


  “也就是說還有一個人逃了,就是他害了掌櫃仙師。”


  龍曦將一直攥在手心的護心鏡遞給龍坲:“那我們回邯楊,就能通過這塊護心鏡找到是誰在追殺我們的。”


  龍坲接過護心鏡,眼神射出奪目光彩,牙齒咬的咯咯作響,恨恨地說道:“對!是這個道理!”


  兩人看著護心鏡研究了一會,都覺得這個隱約可見的‘炎’字多半就是談字,也就是那個被殺修士的姓。


  龍坲又把從築基修士身上奪來的飛劍和【儲物袋】拿出來給龍曦看,飛劍上看不出什麽名堂。


  【儲物袋】裏也沒有什麽標識身份的物品,三兩件普通換洗衣物,連靈石都隻有幾塊一階的。


  顯然對方是做了精心準備,沒落下太多線索。


  兩人發現不了新的線索,決定現在必須立刻回到【邯山城】,收集更多信息。


  一定要將這個殺了龍坋的修士和背後針對他們的人全部找出來。


  楠風談家!


  不論是因為什麽原因,這個仇都要報!

  徐家船老大竭盡全力指揮趕路,終於趕在入夜前,停宿在周國的水關口子上。


  大家放下一直提著的心,收拾生火做飯,從昨天夜裏到現在的驚懼總算是按捺下去。


  一夜無話,第二天船隊進潮仙江,準備逆流而上返回邯楊。


  沒走幾天就發現前麵的江麵漸漸擁堵。


  一問才知道,原來橫江門的周國在潮仙江的躍虎峽吃了大敗戰。


  沉了戰船無數,把潮仙江堵住了,船隻通行不過去。


  龍坲著急回邯楊調查真相,但又放心不下龍家的凡人在潮仙江上繼續等待。


  徐家船老大看出仙師的急切,建議不如先順水轉去雲仙河,在文川境內等待潮仙江通航。


  坲仙師著急回邯楊,可以自己先去,等通航了再回轉來接他們。


  於是船隊又掉頭向潮仙江的下遊行去,一路從漸漸擁堵的江麵上駛出又費了一番周章。


  等再次路過潮橫湖的時候,就到了那夜慘事發生後的第七天。


  這個世界的風俗一樣有頭七的說法,雖然徐家的船隻不能算是邯山龍家的家。


  但畢竟逝者的親人都在這裏,這裏自然就是家了。


  龍曦按照法事的步驟一一做完後,將炭盆中燃盡的紙灰,用手一捧捧地撒進潮仙江。


  他孤立在船頭,想起這兩年母親和自己相處的過往,眼角濕潤,無聲落淚。


  眼前殘陽如血,宛如自己母親和掌櫃仙師衣服上化不開的那一抹紅。


  他突然明白上學時候曾經心懷不滿,費盡力氣,全文背誦過的《項脊軒誌》,為什麽會被稱為明文第一了。


  固然最後一句是全文最悲之處,但文中其他段落又何處不悲,何處不讓人動容?


  娘以指叩門扉曰:“兒寒乎?欲食乎?”


  大母過餘曰:“吾兒,久不見若影,何竟日默默在此,大類女郎也?”比去,以手闔門,自語曰:“吾家讀書久不效,兒之成,則可待乎!”


  龍曦憶至此處,悲從中來,初時隻是淒泣,越想越覺苦悶憋屈,胸中如有塊壘,終是癱倒在地,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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