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國雪妃1

  安德十四年春。


  “姐姐上次出嫁時那首曲子叫什麽,你教我彈吧。”雪芊撫弄著古琴,抬頭看向正在練劍的薑澶。


  薑澶聞言收了劍,佯裝不解的問道:“那首小調我記得你小時候就彈過。”


  “是,是嗎……我怎麽不記得了呢?”雪芊臉上發燙,低頭撫弄琴弦,嘴硬道。


  薑澶也不戳破,放好劍走到雪芊身邊,一把摟住雪芊,淡笑道:“你還真笨啊……看來我提早叫我娘去提親果然沒錯呢……”


  “真的!”雪芊一下從薑澶懷裏竄了起來,笑靨如花。


  薑澶寵溺著摟緊了雪芊,喃喃道:“我什麽時候騙過你啊……我們成親的時候,我親自彈這首曲子給你可好?”


  雪芊笑著點了點頭,隨後有道:“誰說你沒騙過我啊,你想想,小時候說要教我騎馬,到現在我連馬都沒見過;那時候說要帶我泅水的,最後還不是沒結果,更有,你說過要教我施針,不也沒兌現嗎!還有啊……”一說起這些,雪芊恨不得拿張紙把所有事都記下來。


  看著雪芊恨得牙癢癢的表情,薑澶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趁著雪芊沒注意,一下吻了上去。


  “這些事等你嫁給我後,我定教你,決不食言。”


  雪芊傻傻的點點了頭,臉上的紅暈羞煞了一旁的桃花。人比花嬌,說的怕正是如此。


  安德十四年夏。安國陷入建國以來最大的危機,先是遭遇百年難遇大旱,隨後殷國趁機來犯,連下數城,安高祖禦駕出征,薑澶隨駕出征。天不從人願,即使安高祖禦駕出征,卻也挽救不回敗勢,於安德十四年冬,安高祖割地求和。


  “微臣參見皇上。”一身戎裝的薑澶神色疲倦的向坐在主位的安高祖行禮。


  安高祖放下手上的筆,緩緩抬頭,笑道:“原來是薑愛卿啊,匆匆求見朕有何要事。”


  “啟奏聖上,此次要進獻給殷國的美女中,有一名女子喚作杜雪芊,此人和微臣早有婚約了。”


  安高祖走到薑澶身邊,道:“朕怎會不知?昨日裏靜妃已經和朕說過了。但朕還是那句話,那是殷國要的人,朕不會因為一個女子引起和殷國的不合。”


  “可皇上……”


  “不必再說。況且,這杜雪芊到殷國自是有她的作用。”


  “皇上是要讓雪芊……去顛覆殷國國政!”


  “正是。”


  “微臣懇請聖上收回……”


  “不必再說。這護送女子到殷國的事就交給你了。”安高祖走回書桌後,冷聲道:“你和杜雪芊身上擔著的事杜薑兩家數百條人命,自己掂量掂量吧。”


  “臣……謹遵聖命。”薑澶緩緩的退了出去。書房外,雪落無聲,卻最是讓人的冰冷。


  身為四妃之一的靜妃趙雪嵐,見薑澶失魂落魄的走出門外,緩緩的歎了口氣,一行清淚從眼角滾下。“這是今年第一場雪吧。下得那麽大,是老天也在為雪芊難過嗎……”


  “怎麽……”薑澶一進門,雪芊就小跑過來,可一見薑澶的表情,就頓住了腳。薑澶也止住腳步。兩人之間隔著隻有七步,但誰也沒有再往前一步,漫天的大雪落在薑澶猩紅的朝服上,也落在了雪芊紅色的披風上。


  一切仿佛都像從前,可一切都回不去了,這碧天白雪間,再也容不下兩個緊緊相握的紅色人影了。


  “帶、帶我走……”兩人相對好久,雪芊哽咽著開口,眼淚忍不住滑了下來,語氣中帶了絲懇求的味道:“好、好嗎?”


  薑澶不由握緊手,忍住想要上前抱住雪芊的衝動。


  “好、好麽……帶我走吧!我不想到殷國去!”雪芊哭喊道,聲音裏帶著濃濃的無助與害怕,她懇求的看著薑澶,眼淚不住的往下流。希望薑澶像小時候那樣,再走過來牽住她的手。

  可薑澶卻站在原地,沒有動,隻是搖了搖頭。


  雪芊的覺著渾身的血液像是一下被抽空了,愣愣的站在原地,薑澶別過臉,緩緩從雪芊身旁走過。


  “對不起。”一聲長歎,帶著的是薑澶所有的氣力。


  雪芊一時不穩跌倒在雪地裏,薑澶本能的想要去扶住雪芊,誰知雪芊卻躲開了。雪芊淚眼婆娑抬頭看向薑澶,淒然一笑,眼眶裏的眼淚滾了下來,止也止不住。


  “小女賤體,不勞薑將軍費心了。”


  薑澶覺著像是被無數利劍穿透,心,頓時涼透了。


  “姑娘,珍重。”薑澶聲音平靜無瀾,但緊握的右手已有鮮血流出。


  薑澶忍住眼裏的淚水,轉身,進了屋。


  雪芊愣愣的看了看那書房裏亮起的燈,抬頭望著漫天的大雪,緩緩一笑,道:“珍重與否,都與將軍再無瓜葛了……”


  說罷,便掙紮的起身,一身紅衣緩緩往前走去,踽踽獨行。雪落到地上,會有聲音嗎?有,那是雪花掉落時候的哭泣。質本潔來卻終究隻能零落成泥。


  接下來的日子,杜雪芊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麽熬過來的,就像是做了場夢,渾渾噩噩的就被送上馬車,駛向殷國去。


  分離之時,雪芊與薑澶擦身而過,雪芊低聲道:“五哥……記得來接我回家。”


  薑澶身形頓住許久,轉身就見著那紅色的身影緩緩步向高台。緩緩開口應了聲:好。


  見著薑澶領著安國兵馬緩緩消失,雪芊伏在殷成帝的肩上,慘然一笑。對不起,我一輩子都回不了家的。殘破之身,怎敢與你再續前緣……


  “雪兒,你可是流淚了?”那殷成帝問道。


  “風大,皇上,我們還是回宮吧。雪兒怕冷……”雪芊臉上扯出個溫婉的笑容,傾國傾城。


  “那好,昨兒個雪兒所跳的那蓮上舞甚好,回去給朕跳上一次。”


  “那皇上可要好好獎賞雪兒啊……”


  “好好好……”


  這殷王自得到那雪妃後更是夜夜笙歌,飲酒作樂,不惜民力物力建造了雪容殿供其居住,因著這雪妃畏熱懼冷,所以每到冬季,這殷王不惜自深山中引入溫泉環繞雪容殿;每到夏季,這殷王也用著大量冰塊來讓雪容殿涼爽如春季。


  這樣大量用著民脂民膏,這殷國怎能不亡?


  很快,安國的鐵騎衝入了這殷國宮殿中。


  “乳娘,公主可送過去了?”雪容殿中,杜雪芊撫弄著古琴,淡淡一笑。


  “昨兒個已送到洛將軍府上了。”


  “那就好……你們都下去吧。”


  五哥,還記得那時候說過的話嗎……當我們成親的時候,你就要為我彈奏那首安國小調嗎?


  今日我先為你彈,下輩子……你再為我彈吧。


  “報……將軍,雪容殿起火了!”


  “起火!怎麽可能!”薑澶奪過馬,翻身上馬奔到雪容殿上,那熟悉的音調讓薑澶心裏不住的發疼,薑澶就要往宮殿裏衝卻被周圍的人攔下。


  “你們放開我!放開!本將讓你放開!聽到沒有!”


  “回將軍,是靜妃娘娘下得令,說是……說是,這雪妃最後的要求,想要……想要清清白白的走……下輩子,下輩子才好和將軍廝守到老。”


  昔年,雪芊曾依在薑澶懷裏,笑道:“我們下輩子再在一起好嗎?”


  薑澶聞言跌落在地,聽著那安國小調停止,看著那富麗堂皇的雪容殿化作青煙幾縷。


  杜雪芊,我終究負了你。


  殷國國破後,薑澶掛印而走。臨行前,隻拿走昔年雪芊自畫的小像一張。傳言道,薑澶此生並無娶妻,隻隨身一小像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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