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敬陳來晞
糖葫蘆陳昇也嚐了，味道中規中矩，不是特別好吃，可能也有他不喜甜食的緣故。
其實小蓮在意的並不是糖葫蘆本身的味道，更多的，是少爺能夠記得它的存在，並在看到它的一瞬間會馬上想到“這是小蓮愛吃”的那份心意。
這種生活上的細節，恰恰都是女生最在意的，也是最容易讓她們感動的。
所以歸家的車上，小蓮一直膩在陳昇旁邊，仰著俏臉總是要去親陳昇，陣陣熱氣哈在陳昇臉上，杏眸裏是散不去的柔情蜜意，陳昇知道，今晚是跑不了了。
但今天的他顯然淡了那份心思，眼神有些不易察覺的黯然，隻是陳昇掩飾的極好，才沒有讓身邊的佳人發現，隻是在望著飛快後退的樹景時，才流露出淡淡的憂傷。
到了家後，小蓮拿上衣物先去洗澡，陳昇坐在沙發上，目光沉沉，麵前的電視也不知道有沒有看進去。
糖葫蘆小哥的話戳中了他的心。
他對前一世沒有太多遺憾，唯一的心結就是陳家在他手中走向了滅亡，這對於一個心高氣傲的人來說是致命的打擊，不管是不是迫不得已。
他辜負了所有人的期望。
突然就累了很多。
陳昇無力的後靠在沙發背上，抬頭看著雪白的天花板，一時之間所有人的麵容從腦海中閃過。
於掌櫃的，三叔的，父親的，老夫人的……
還有很多人。
陳昇閉上了眼睛，再也不敢去接觸他們的眼神。
任陳昇再天資卓絕，最後還是徹底葬送了他們的希望。
於是意識逐漸變得癲狂，陳昇陷入了無盡的自責之中。
一點點的黑暗出現了，逐漸開始包裹他，一霎那心如死灰的陳昇沒有反抗，任由黑暗吞沒了自己。
或許，我就該沉浸於深淵之中。
我有罪。
??????
不知過了多久。
等他悠悠醒轉，發現自己在一家大院裏。
院裏有大樹、石桌、和兩個人。
陽光是暖黃的顏色，透過參天大樹灑在地上，顯出斑駁雜亂的樹影，知了在吱吱的叫著，永遠不知疲倦，空氣中也彌漫著慵懶的花香味。
我是來到世外桃源了嗎？
“來啦？”
右手邊的白衣男子轉過頭對他溫和地笑道。
陳昇瞳孔一縮。
是陳賢勤。
他的聲音陳昇永遠不會忘記，還是一如既往的和藹友善，恰如鎖在腦海深處，那年少時難忘的記憶。
一刹那，所有的悲傷、懷念洶湧而來，還伴隨著對陳家的不甘、愧疚，複雜的情感下，使得雙眼通紅。
“父親，陳家沒了……”
隻此一言，便已哽咽，盡管他已經二十一歲，但此刻在父親麵前依舊褪去了堅強，頃刻間變得像個脆弱的孩子。
“孩子，什麽事都坐下來說吧。”
左手邊的皂衣老人也笑著安慰陳昇，語氣惹人親近，陳昇卻不認識他。
“陳家沒了，我也沒有臉麵坐了。”
陳昇搖著頭，甚至懦弱的沒有勇氣走向前。
因為自己的一己私欲斷送了整個陳家，沒有比這更惡劣的行徑了，這讓陳昇不再誌氣飛揚，也不敢再誌氣飛揚。
昔日的陳來晞不再了，是他親手殺了自己。
“小蓮是很重要的人吧？”
皂衣老人突然問道，右手在石桌的棋盤上落下了一顆黑子，就像是聊家常一樣。
陳昇一愣，一時間沒有跟上老人跳躍的思維，反應過來之後如實相告：“是，她是我這輩子都會好好對待的人，我將來也會與她結婚。”
“結婚？那可不得了了，我可以抱重孫子嘍。”
皂衣老人朗聲笑道，笑聲中氣十足，盡顯不凡的氣場。
重孫子？
看著陳昇思緒沒有轉過彎，陳賢勤這才含笑介紹：“這是我的父親，也就是你的爺爺。”
爺爺。
就是那個一手創造了偌大陳家的人，以前都是活在別人的口中，現在卻活生生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昇兒，你的事我已經知道了。”
原本以為皂衣老人會繼續說下去，卻沒想到話鋒在下一刻猛然一轉。
“你知道我建立陳家的初衷嗎？”
漸漸適應老人活躍思維的陳昇還真不知道，從別人口中了解的，都是有關爺爺陳靖的光輝事跡，背後的隱情卻聽到的少之又少，連老夫人都不曾說過。
“當初昭令年時，天下動蕩，外有匈奴磨刀霍霍，內有皇子自相殘殺，大臣王爺一個不小心都會人頭落地，就更別說我們普通人了。”
那段時間是近代最不堪回首的曆史，生靈塗炭，民不聊生，在這種背景下還滋生出了不少貪官汙吏和豪強土匪，百姓們夾在中間生不如死。
殺死小蓮父母的山匪，就是那個年代的餘孽。
“所以當初創立陳家，僅僅隻是想保全全家人的性命而已，生逢亂世，沒有一點實力的話，活不下去的。”
陳靖語氣唏噓，顯然見識過許多齷齪與黑暗，在那種混亂的年代下，沒有豁出去的狠勁，會被吃的一點不剩。
“所以昇兒你說的這些自責話，其實在我眼裏並沒有什麽。換做是我，我可以為了家人創建陳家，同時也可以為了家人解散陳家，這是最簡單的選擇題，死物哪有人重要？”
死物沒有人重要.……
陳賢勤也笑道：“昇兒你所愧對的爺爺都發話了，這下總可以放心了吧.……”
不等陳賢勤說完，陳靖拿著黑子在棋盤上磕了磕，瞪了自己的兒子一眼：“還有賢勤你，我還沒有說你，怎麽著，你老子的所有經商天賦真就被你全部漏過去了？要不是有昇兒，陳家指不定被你玩成什麽樣子，到時候老子非得氣的從棺材裏蹦出來不可。”
“呃，怎麽又說到我頭上了？”
一口一個老子，不同於對陳昇的滿意讚賞，自己這個爺爺對父親的脾氣還是暴躁的很，這就是所謂的隔代親嗎？
不過確實如陳賢勤所說，爺爺和父親都沒責怪他，眼裏的愛護之心更是溢於言表，這讓陳昇心裏微微好受了些，擦了擦眼淚，終於願意坐在旁邊的石頭凳上了。
桌上的棋盤不看還好，陳昇一看才知道陳賢勤下的是有多慘不忍睹……
此刻左邊的陳靖也忍不了了：“真是個臭棋簍子，去去去，坐一邊去，讓昇兒來。”
被自家父親趕到了一邊，陳賢勤無奈的笑了笑，又拍了拍陳昇的肩膀，輕聲跟他說：“不要留手，去給你爺爺一個難忘的教訓。”
似乎對陳昇的技術很有信心，坐到一旁的陳賢勤已經擺出了看好戲的表情。
“孫兒已經很久沒玩了……”
“別磨嘰，快來。”
“好吧。”
本來還想說幾句客套話，誰曾想陳靖一口就打斷了，看來性格確實火爆，但也蠻對陳昇的脾氣。
兩人性格相仿，讓陳昇不知不覺對這個第一次的爺爺有了親切感。
由於十幾年沒下手生，第一局自然以陳昇的落敗為結束，陳昇沒有多大的失落，旁邊的陳賢勤倒是大為歎息。
“技術不錯，比你爹聰明多了。”
陳靖笑道，對自己的這個孫子越發滿意。
整理好了棋盤，開始了第二盤，陳靖邊下邊說：“從這棋局就可以把一個人的格局眼界看的透徹，有的人鼠目寸光，有的人高瞻遠矚，有的人計較得失，有的人舍小得大，都可以在這棋盤上看出來。”
看著陳昇認真的表情，陳靖微微一笑：“可以看得出，昇兒的眼界還是可以的，倒也不愧為我的.……”
話還沒說完就戛然而止，陳靖瞪大眼睛，看著麵前的棋盤陷入了沉思，舉著黑子有些猶豫，最後不是很自信的落下，陳昇馬上跟上，陳靖又沉默。
隨著棋局的深入，陳靖思考的時間也更加長，直到沒有了回旋的餘地，才放下了手中快要被捏斷的黑棋：
“不錯，贏了一把，但也不能驕傲自滿。”
輕輕踢了旁邊偷笑的陳賢勤一腳，陳靖一拍桌子：“再來。”
於是。
第三局，陳昇勝。
第四局，陳昇勝。
第五局，陳昇勝。
……
一連下了十幾把，陳靖這才知道，自己的孫子是真的厲害，大局觀比他廣不說，偏偏又心細如發，心思縝密的可怕。
經曆了起初的震驚後，又升起了幾分驕傲，身為長輩，最想看到的就是後輩青出於藍，同時也為陳昇深陷偏執而感到心痛。
“昇兒又何必如此執著於外物，陳家沒了也就沒了，根本不必這麽苛責自己，這般的與自己過不去，真是太愚蠢了。”
陳靖低沉的說道，臉上俱是對陳昇的關心與心疼，關懷之意真切而又濃烈。
“我們都沒有怪你，昇兒，你做的一切我們都看在眼裏，特別是你一點點帶領陳家走出困境，所付出的超出常人的艱辛，都是我們值得尊敬的，昇兒，你永遠是我們的驕傲。”
陳賢勤鄭重其事的說道，陳靖也點點頭，站起身子，舉起石桌上的杯子，雙雙對向陳昇，麵容肅穆，聲音莊重：
“敬陳來晞，敬我們陳家永遠的驕傲！”
陳昇舉著杯子，此時此刻再也繃不住自己的臉，頓時淚如泉湧。
他們真的是這麽想的，他們不是在安慰我。
他一邊哭，一邊笑，對著兩位長輩一舉杯，便大口大口的喝著杯裏的酒，一大股醇香的味道隨喉入肚，化開了心底沉積的血淤，執念盡去。
他眼含熱淚，終於有了往日張狂的樣子：
“我是陳來晞。”
“陳家永遠的陳來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