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隻是未到傷心處
“這賬如何就成了八十兩,原本明明白白寫著四十兩,你們莫要在這血口噴人?!”
“血口噴人?平生啊,你自己來看看,這上頭究竟是多少銀子,你肯定是病了一場糊塗了,記不清楚了,分明從頭到尾都是八十兩啊!”
何管事憂心忡忡的對平生說,像個告誡後輩的親近之人,可如今在張家三人看來,底下的皮是又臭又髒的!
平生不想承認那東西,可也蓋不住那上頭明晃晃寫著的字,雙手緊握,青筋爆起,感覺喉嚨口一股腥甜,硬生生的給壓下去。
張嬸子見兒子臉色不好,也不想在和這些人多糾纏,可如今他們確實拿不出這麽多銀子。
她也找大哥問過了,雖然大哥是裏長,可家中人口不像張家簡單,大大小小十多雙嘴,也隻能給她借出來三十兩,本來之前問了平生,四十兩的話自家再籌些就差不多剛好夠了。
結果來這一處,讓張家人無計可施了。
張家門口已經圍滿了村裏人,聽到這麽多錢的時候,張嬸子一眼望過去,大家眼神都有些躲閃,有些甚至直接偷偷的離開了,她竟然不知道一時間向誰開口。
“月花……”是村中的趙嬸子,擠開眾人,走到張嬸子身邊。
趙嬸子從袖子裏拿出一個布袋,打開是十兩銀子,她也不知道月花夠不夠錢。
聽說今日有人上門討債來了,趕緊從家中拿出來所有的積蓄,他們家隻有一個女兒,早早的嫁出去了,如今兩口子也沒有開銷,省下來這十兩銀子可以說是棺材本了。
“給,你拿著!”
趙嬸子把錢塞進張月花手裏。
“桂蓮……我怎麽能要你的銀子呢……”
張月花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她是知道趙家情況的,她如何好意思拿這錢?
可現如今她又實在需要這些錢,一時間兩難境地。
“別說那麽多了,我們兩個誰和誰啊,以後平生掙了錢再還給我就是了。”
趙嬸子笑了笑,無所謂的說,安慰張月花。
“嬸子……”
平生知道自己是毀了的,如果拿了這錢,自己大概率是還不上的,趙嬸子這話不過是為了讓他娘好受些罷。
“怎麽了?錢夠了嗎?”
何管事沒心情看這些人鄰裏和睦的戲碼,早早的拿了錢早些回去喝酒吃肉聽曲兒才是正事兒,眼神輕蔑,沒有了剛才的假模假樣。
張嬸子拿了這錢也還是眉頭緊皺,趙嬸子知道這是不夠了,可如今她也沒辦法了。
“呦,這處好生熱鬧啊?”
周家阿娘回了一趟家之後便過來了,這話自然是諷刺那些看人家熱鬧的人。
“瞧什麽瞧,別圍在這瞎看了,回家該抱孩子的抱孩子,該做飯的做飯,整天眼睛不好拐彎都拐到別人院牆裏來了是怎麽回事?!”
周家阿娘讓眾人都散開,大家夥雖然有些不想走,但畢竟看人家的好戲也該有個度,於是相互瞅瞅,結伴三三兩兩的回去了。
周家阿娘走到張嬸子一旁,還跟著自己的大兒子二兒子,至於三兒子為什麽沒來當然是做江菀卿給的活兒給耽誤了。
周家阿娘給大兒子使了個眼色,大兒子周長盛會意,走到何管事麵前,沒好氣的問,“差你多少銀子?”
何管事見來了個不像沒錢的,立馬笑了,手比劃了一個數字,“這位兄弟,平生總共欠我們老爺八十兩銀子!”
“方才給了我五十兩,如今還差我們三十兩!你要是有錢可以替他還了,也省的留這麽個尾巴不是?!”
何管事說的是之前張嬸子和趙嬸子一起的銀子,雖然是笑著,但還是一副有錢你就拿出來的狗德行。
狗眼看人低的玩意兒,周長盛懶得同他計較,從懷中掏出來一張五十兩的銀票。
“把那多的二十兩和借條給我,這錢就是你的了!”
何管事見果真來了個有錢的正主兒,忙上手想接,沒成想聽到這話,笑隱了下去。
眼神掃了掃麵前這幾人,思索了一會兒,量他們也不敢跟他來硬的,於是朝後抬了抬手,身後的下人立馬明意把東西遞給周長盛。
周長盛看不懂,給平生送了過去。
後者點了點頭,周長盛才把銀票伸過去,何管事得意的想接過來,沒成想周長盛卻一下子鬆了手,銀票霎時就沒了支撐,輕飄飄的落在了地上。
何管事臉上的得意變成了僵硬,臉色恐怖陰沉,“你……”
抵了抵自己的後槽牙,咬牙切齒的朝後看了一眼,後頭的小廝立馬將銀票拾起來交到何管事手裏,“我們走!”
一行人終於離開了張家,平生重重的閉了閉眼,隨即睜開,心中頗不平靜,但目光堅定,一掀衣袍,膝蓋彎曲,就那麽直直的跪了下去。
“平生!”
“兒子!”
張家父母和其他幾人不由驚呼一聲,周長盛和周長興也是立馬上前拽著平生想讓他起身,但平生倔強的看著兩人,雙手用力的扣著兩人的手臂,骨指蒼白如今卻異常有力固執,眼神內的滿是愧疚和濃烈的自尊心。
周家兩兄弟麵麵相覷,隨即歎了口氣,緩緩的鬆開了手,周長興更是拍了下平生的肩膀。
張大叔攬住妻子的肩,對她搖了搖頭,“隨他吧……”
“平生年少時便從杏花村出去在外打拚,如今未得什麽功成身就,如喪家之犬一般讓人羞辱,”
平生自嘲一笑,他以前也是杏花村少數的上過學堂的人,雖然在讀書上沒有什麽過人之處,不過卻也能識文斷字。
“現反倒落得這麽個下場,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識人不清,以前承蒙各位對我爹娘的照顧,今日我平生又受了各位的大恩大德,平生沒齒難忘,以後必定會報答各位的恩情!”
說罷在地上給幾人重重的磕了一個頭。
“好了!”
周長盛和周長興聽了以後也如釋重負,看來並沒有失去鬥誌,這才是最重要的啊。
兩人上前攙扶起平生,幾人都是幼年的好友,自然不用多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