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夜宴
據說是那日庭悅一手亂七八糟但是非常用心的刀法讓耶律平大受感動:雖然這姑娘刀法不行但是她臉皮厚啊!而且庭悅出仕就是跟著女將軍做事,未免顯得女人就隻能跟女人混似的,跟我混她正好從副元帥長史直接升到元帥長史,官職不也往上升了?
文科女進士一出來就是跟著元帥,這不僅體現了樓行止的本事,更是陛下你能招攬天下英雄的魅力啊!
女皇聽完,深以為然,立刻就準了。
耶律平做了這麽多年契丹可汗,活生生成為職場高情商代言人。
庭悅呢,她現在理直氣壯地覺得自己就是個走後門的。因著今日的宴席是陛下與眾多將官們戰前同樂,是以絲竹一類大多免去,表演也多做戰舞鼓樂。
今日的歌舞大多鏗鏘有力,她看了一會就覺得膩了,隻悶悶地坐在邊上半托著腦袋乖乖吃東西,外頭的雪似乎很大,雖殿門緊閉,也有簌簌的小風從縫隙裏頭鑽出,透過衣裙直直地打在庭悅的腳踝,她自覺有些涼,伸手示意後頭的菊意將鬥篷給她披上。
猛一抬頭,正對上在殿中央跳《破陣樂》的範守讓的眼睛。
坐在上首的範大人和範夫人麵色鐵青,旁邊的守清倒是溫順,一眸淺淺清水,半是鼓勵半是讚許地看著自己姐姐。
太子似乎根本就沒在看歌舞,而是低頭和旁邊的幾位文官說話,倒是二皇子沈弘寧饒有興趣地看看跳舞的範守讓,又看看坐在邊上用眼神給嫡姐加油助威的範守清。
庭悅尷尬地衝範守讓笑笑,忽而想起上回程越桃說過她對陸雲起似乎有那麽點意思,又見陸雲起正在和旁邊的段開山和楊德發碰杯,實在是沒注意到已經蓮步輕移至自己麵前的守讓。
倒是旁邊的鄭曰仁見庭悅瞧得入迷,與她碰了一杯,有些戲謔道:“範大人倒是真奇了,去年禮部遞的單子寫的是長女獻舞,出來的是次女;今年寫的是次女獻舞,出來的反倒是長女。”
庭悅一愣,笑說:“曰仁兄怎麽連這個都曉得?”
鄭曰仁故作神秘:“惠中兄正負責這回的表演單子,我去時就瞅了一眼,正瞧見了。行止在閨中與眾多姑娘都交好的,我還想問問你為何呢。”
庭悅搖搖頭:“再交好也不過是偶爾去幾個府裏頭吃吃席麵,整日都被父親困在太學裏頭讀書,樓某哪曉得這麽多私房事,約莫是去年範大姑娘正巧有了意外沒跳,範二姑娘就換給她了。”
鄭曰仁自覺沒趣,就換個話題和庭悅聊,他們這回從京城領軍出發,沿途往甘州、肅州二地征兵納糧,他們這些做長史的要負責把這些也給做了。
陛下的意思呢,是讓庭悅到隴右道偏過去的甘州去一趟,甘州司戶姓張,字若智,家裏清貧,先帝頭回開科舉考了個舉子,等了五六年正碰上女皇帶兵在貝州漳南那塊打仗,流民做了盜匪全竄到了隔壁邽縣,殺死平民百姓不說 ,還弄死了兩個縣令。
張若智這才輪著一個縣令的位置,上任先請了十天的假,求爺爺告奶奶似的往隔壁的幾個縣借了點糧,然後直接把邽縣的糧倉開了,也不幹別的,就是請包括盜匪在內的全縣人吃飯。
盜匪說到底就是沒錢沒糧不去燒殺搶掠就要餓死的流民,有了飯吃自然就怠惰,後頭張若智隻帶了五十個衙門親衛,直接上山掏了山賊老窩。
後來他也做過些類似的平定山賊的事,都是先開倉放糧,然後帶個百八十人直接上山掏老窩,無聲無息地把事情給平了,這種用時短、金錢消耗小、用人也少的策略,雖潤物細無聲,也挖到要害直接拔起,隻是有個缺點:
這玩意如果真按政績算,那就太不值當了,要是讓樓修遠來幹這事,他肯定會先跟州裏或者道裏報備說:給老子三千精兵,再給一萬銀糧,我把這事給平了。
然後吏部就能記一個剿匪的功勞給他——庭悅她爹確實是個好官,但也是這麽操作的,如果貪一點,估計會要的更多。
可張若智的做法,好好的剿匪就隻能按社會治安事件來記錄,這當然省錢省時間,但是,它不升官啊!
若非八九年前邽縣又鬧了一次匪亂,又被這位張縣令無聲無息地給平了,和他共事過的謝大人已經做了京官,這才在陛下麵前提了兩句,女皇一看,呦嗬,這人還真是悶頭幹事的材料,這才給他升了甘州司戶的位置。
不過這人很奇怪,按常理來說,你升官了得進京述職吧,他死活不來,非說什麽牽掛百姓啦,甘州地方太窮,一個官當三個官用,他一進京來回起碼半年,時間不夠之類的理由一大堆。
對比樓修遠那回給兒子上京辦婚事都得舔著臉跟女皇順便述個職,可見是高風亮節的人也能分個三六九等。
反正女皇就很感動,據盧國公程允恭說那回女皇每次上朝說兩句就會誇他一句。
後來張若智繼續無聲無息地好好當官,啥冒頭的事情都沒幹,禦史台也不怎麽派人去甘州,誇他兩句“事必躬親、急吏緩民”之類的就混過去了。
女皇事情又多,新鮮了一陣子又有新的會來事的官員冒出來,要不是這回正好征兵納糧要路過那兒,庭悅估計她都不會想起這個人。
是以這回女皇的意思就是讓庭悅順便幫忙看看這位張若智究竟是個啥樣的,要是好的話帶個信回來,正好過個一年半吏部要搞大升遷,趁著張若智還有餘熱,趕緊把他丟到熱乎地方去再奉獻奉獻。
而且吧,這位張若智隻要幹得好,那麽甘州的存糧一般會多,庭悅多征點糧,這份政績她也能蹭點。
她越想越覺得自己是個走後門的。
鄭曰仁在旁邊補了一句:“隴右道的王大人上回來京和我父親說過一嘴,好像這位張大人甚少往道裏送糧銀,總說托別人送糧不放心。”
庭悅微楞:“向來州往道送的糧銀都是先向道裏的官員送賬冊,寫明送多少多少,再在道裏啟程送的,就算有底下官員要摳油水,也不會直接摳送上去的糧銀啊,有時候因為中間有折損,押送糧銀的官員指不定還要自己貼補私銀才足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