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儒商
庭悅一時也弄不清楚彭祖道是專門來看好戲還是陸雲起授意他瞎說的,總而言之這就是團夥作案。
吳曆川神色如常,隻低頭又挑了一個,示意庭悅將腦袋背過來給她試試:“陸兄是交州人,那自然與行止姑娘算舊交了。”
“悅姑娘七歲時我們便很相熟了。”陸雲起不動聲色地挑釁,“她是個呆蠢的人,做事一心求好,吳兄莫欺負她。”
吳曆川聽到前半句話以為陸雲起是來跟他搶人的,拐著彎罵人的說辭都已經想好,現在也隻得含笑點頭,示意店家將方才他們挑的幾個包起來,讓小廝付錢,而後虛擁了一下庭悅,款聲道:“吳某自然不會欺負她,行止姑娘說想去買些蜜薑豉給姐姐,就先過去了。”
“好。”陸雲起微作一禮,轉向菊意,“那個什麽,菊花姑娘是吧,手上的刨冰果子別給你家姑娘吃了。”
菊意愣住,正想把刨冰果子還給自家姑娘的手又收了回去,庭悅拉著她的手使勁往遠處走,輕聲說:“你聽他的還是聽我的啊,他連你名字都叫不對,還說什麽我呆蠢,我看就是他腦子不太對,等他不見了你再給我吃不就得了,菊意你笨死了!”
彭祖道和陸雲起轉頭往萬戶酒樓走,街麵人聲鼎沸,他扯著嗓子問:“雲起兄既然心裏也有人家,何不大方點說自己醋了?”
陸雲起睥睨,哼笑:“那是她家裏人的安排,沒了吳曆川還會有張曆川,過幾天她又要入營,她姐姐的婚事還沒定,時日緊張,那位吳公子除非天神降世,否則定是一場空。”
“我瞧你這話跟在安慰自己似的。”彭祖道雙手交握撐住腦袋,“雲起兄醋了就是醋了,何必死鴨子嘴硬。”
陸雲起惱羞成怒,伸手就想在他背上來一拳:“你再多嘴,小心爺今晚吃窮了你!”
吳曆川帶著庭悅在西市逛了好大的一圈,什麽甜的鹹的幹的濕的好吃的全買了,給庭熙買了五六個蛐蛐籠子——小妹熙姐兒算得上是女中豪傑,人家養蛐蛐養一個,她養一窩。
至於那個刨冰果子,當然是被庭悅吃光了呀!笑話,她又沒來大姨媽,大冬天吃一回冰棍不容易,這回不珍惜,下回都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吃到。
吳曆川見她吃的開心,問道:“方才那位陸公子說你與他七歲時就很相熟了?”
庭悅怔住,七歲時隔牆對罵也算相熟的話……那這個相熟的標準也太低了,連連搖頭:“不是,頂多算是父親當年在江陵民亂中出力,這位陸小爺也在,就認識罷了。”
“嗯……我曉得了,時辰不早,我送你回去吧。”吳曆川領著她往停馬車的地方走。
這一路上他默不作聲,庭悅隻好不是轉轉帕子,就是摸摸新買的麵具,還有掀開馬車簾子看看到家了沒有。
吳曆川總算憋不住:“行止姑娘別忙活了,這馬車才走了三四步。”
庭悅連忙收手,中規中矩地貼著馬車的壁沿,小心地用眼睛瞄他,這這這,別說這輩子了,上輩子她也沒活到相親的年紀,實在不曉得怎麽相處呀。
吳曆川見她可憐巴巴的這幅樣子,不由得失笑:“吳某心口發酸,行止姑娘不哄一哄嗎?”
庭悅警覺,繞開問題反問:“無論是做官還是生意,入夜有應酬吃飯也是尋常事,升州吳家多大的產業,吳公子又隨令尊做生意,怎做得到入夜就不用熱食呢。”
吳曆川說話不疾不徐:“正是因為晚上的筵席多,私底下就盡量少吃些,不過是為著不積食,多排毒罷了。”
庭悅若有所思,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叫自己清醒些,她與眼前的男子相識不長,可畢竟這是古代,仨月相處下來兩家覺得沒問題就能定親了,可這事也太順利,順利得都有些過頭。
吳公子對她太好,太用心,像是生下來就隻對她一個人好似的。
庭悅自嘲似的輕輕搖頭:“雖說這回是公子第一回上京,想來在升州的時候,金陵姑蘇乃至杭州的煙花,公子就算未嚐過,也親見過的,我自承資質淺薄,公子如此用心,實不相瞞,惶恐地很。”
“來的時候不惶恐,怎麽現在曉得惶恐了?”他說話依舊溫柔地像微微簇浪的江水,“我家是商賈人家,拿了個儒商的名頭,不過是姐夫妹夫招了些酸腐的秀才舉人做婿罷了,吳某鬥膽一句,曉得行止姑娘七歲的案首九歲的秀才,自那時就欽佩姑娘許久了……”
庭悅麵色一凜,小聲說:“我非天資深厚之輩,自認有時也酸腐地很,品貌比起我家姐妹也有不及,實在是……”
吳曆川似乎是沒料到庭悅會這麽說,真誠道:“不,這……我曉得開口很難……吳某……吳某雖是隨父做多番計算應酬的人,也見過,嚐過那些所謂煙花,吳某是商賈人,此生憾事便是不得入仕,樓姑娘不嫌,願意與我平交相嫁……”
庭悅心下了然,麵上反倒平靜了些:“吳公子,既是兩家結姻緣,便要為後頭的子嗣考慮,所謂平交不過是糊弄糊弄前人,再糊弄糊弄後人的法子,公子曉得自己不得入仕的遺憾,可曾想過你我若真按著平交意思來走,將來的孩子,依舊是不得入仕的。”
聽她說完,吳曆川的細心籌謀總算被庭悅給打開,是以二人終是默默。
所謂平交,我朝平交的例子也太多了些,兩家家世相當,男娶女嫁,就可謙虛地來一句平交。
庭悅一開始以為的,士農工商,除了士,哪家的男丁不是三年一輪的勞役,再有錢都推不掉的。
吳家願意將嫡親的兒子給樓家做贅婿,庭悅一個進士,自可以免去自家丈夫的勞役,如今看來,誰曉得他家冠冕堂皇的“平交”是什麽意思。
庭悅也不是不願意去免他家的勞役,隻是若按著王大人的“平交”來,自己將來的孩子,出生就被堵死了一條路,何必呢。
王大人那是空有才沒有錢隻能這麽做,樓家雖不如吳家有錢,可她爹樓修遠可不會傻到賣女兒去吳家的地步。
庭悅自己也摸不清是不是吳家還有別的平交法,左右這都是大人的事情,商討好了自會來問她願不願的,微微歎口氣:“左右男女婚配皆由父母定,無論如何,與吳公子相識一場,行止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