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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城亂3

  有幾個著了粗布衣裳拿了棍子的男子上前,一個又一個地檢查過去。他們雖是粗人,然對著手嫩的丫鬟也沒粗魯地逼迫,隻是示意她往外走。


  “樓家姑娘,你家仆從是哪些,你自個去認吧。”他示意。


  庭悅拍了拍身邊要護著她的齊昀的手,要他放心。提起裙子走下步階,將自家的嬤嬤媽媽和小丫頭一個一個認出來。


  底下那些樓家的仆從也全都充滿希冀地抬著頭,有一個丫鬟看上去比庭悅還小,哭得稀裏嘩啦:“姑娘救救我,救救我。”


  庭悅心生不忍,正想去拉她。那個少年像閻王一般發了聲:“謝家各人的身契已在我手裏了,你們是樓家的還是謝家的,自個心裏頭清楚,莫惹怒了我,平白浪費一條小命。”


  那小丫頭不敢哭了,庭悅隻好作罷,順著人群一個一個走過去。前幾日神采飛揚領著她談天說地的謝夫人,如今卻穿著粗布衣裳,蓬著頭發低頭站著,庭悅實在是忍不下心,指著她說:“這個是我家的。”


  少年被氣笑了:“樓家姑娘,你既然知道我也是世家公子出身,也該曉得誰貴誰賤,我是看的出來的。”


  “謝伯母,她,她是個好人。便算是謝伯父有錯,可謝伯母一介女流,字也不大認識,如何能把男子的錯怪在一個女人身上。”庭悅昂起頭,大聲質問。


  “怪在男子身上?謝丹山一個人昧了三年的賑災銀糧,怎麽昧的?昧了花去哪了?謝夫人她不清楚?她沒經手?謝家這些刁仆,哪個沒假裝災民去拿過救濟銀糧?”他咬牙切齒,眼睛猩紅,“整個山南東道,二三十萬條人命,他們放在哪裏?當年個個昧銀子昧糧食的時候可是吃得肚皮圓飽,盧敏,謝丹山兩個狗官在院裏養百人的戲班樂伎,這銀子哪來的!?”


  少年的聲音擲地有聲,一字一句仿佛砸在樓庭悅胸口,莫說庭悅,連在邊上看著的樓齊昀心裏都升騰起暗恨。


  她默默地收了手,吞下一口氣,再也沒把那句“那你為何不去告知陛下”給說出口,若真能報給陛下,又有誰願意做流民兵為這萬千亡魂討一個公道呢。


  大旱大饑,賣兒鬻女,人相為食。他從交州一路往北,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象。


  少年像是積攢多年的委屈終被釋放,一直攥緊的拳頭鬆了鬆:“這些人全都抓走,膳房裏頭的吃食給樓家留著,金銀財物的造冊封起,庫裏頭的糧食,帶走!”


  他帶著一行人走出謝府,遠遠聽見又有一戶人家女眷驚懼的響聲。


  庭悅轟然癱軟在地,麵色蒼白,連嘴唇都在發抖。


  齊昀還算鎮定,蹲下來輕輕拍著她的背,示意菊意一起,一點一點地將她拽起來,扶到內室,將她和庭語都安置好,溫聲道:“我看那小將軍是認得父親的,想來父親無事,我們在這待幾天,安心等父親吧。”


  說罷,他又出了門去清點家裏頭的仆從,指揮他們打掃殘局,準備午飯。


  庭悅和庭語兩個姑娘稍微定了定心,抱在一起嚎啕大哭了一場。


  那位少年還算是有公德,膳房裏頭的吃食一點都沒動,夜裏眾人都吃了一頓飽餐。


  樓齊昀在院子的外廳支了張床,把兩個妹妹趕至內室:“為兄替你們守夜,妹妹們安心睡吧。”


  經曆過如此一遭,兩個小姑娘再怎麽努力也睡不著,庭語自打那一夥人走後神情就格外恍惚,拽著庭悅的裏衣死死不放手。


  庭悅心亂如麻,直愣愣地看著一塊帳子不知道發了多久的呆,這才驚覺躺在身邊的庭語一直在發抖,連帶著被子褥子都在打顫。


  “二姐姐,我們一定能平平安安回交州的。”說到底,庭語不過是個孩子,庭悅實在是不忍心,伸出手拍著她的背。


  感受到與人身體接觸後的安全感,她再也忍不住,倒在庭悅的懷裏,帶著沙啞的哭腔喃喃:“章華寺的慧仁法師就批過我命中帶煞,我一生下來就克母,如今,如今,若不是我想來江陵,也不會平白連累了你們。”


  庭悅大駭,這些年雖然不屑庭語那些小白蓮話術,但打心底覺得她不算是個好人,在危急時保護她主要是出於對生命的尊重,哪能想到她原來還有這種心理負擔。


  庭語大概是積攢已久的負麵情緒得到了釋放,一邊揉著哭得酸疼的眼睛兀自往下說:“我娘生了我就被我克死了,養娘不疼我,母親,母親大人……唉,我吃過多少冷眼,做什麽都是錯的。”


  “孫姨娘不是你親娘?”庭悅腦子轉了七八轉,也沒轉通。


  庭語咬著牙,一邊流淚一邊道:“全家人都知道我是趙姨娘生的,孫姨娘不過是打著她跟我娘情如姐妹的旗號把我抱了去,怎麽,就你不曉得?”


  我一個穿過來的怎麽曉得啊真的是,庭語心中呐喊,行動上倒是很貼心地把庭語抱得更緊:“我不大記得小時候的事了。”


  庭悅隻知道家裏頭之前有個早死的趙姨娘,走了沒多久白姨娘就進了門。官宦人家,一個正妻三兩個妾是標配,就算當官當得清清白白的樓修遠,不管是為了色心還是臉麵都得有小妾充當門麵。


  庭語心如刀絞,趙姨娘和孫姨娘還有俞氏之間的恩怨,甚至白姨娘近來歪打正著的提醒,她一個孩子再怎麽去探究也抓不到多少,也分不清對錯。


  若不是這次回京城樓府,私下裏聽到了幾個家生嬤嬤嚼舌頭,簿媽媽還不知天高地厚地湊過來問她趙姨娘近來可好,她或許,或許到死都不曉得自己不是孫姨娘親生的。


  這事歸根到底庭語自己也沒弄清楚,左右玉眉已經被她討來了,思索再三還是決定先把這事先揭過去:“我歸根到底也沒做錯什麽,父親母親再怎麽裝最疼得也是那幾個嫡出的,有我什麽事,就連懷哥哥也……”


  她拿帕子使勁擤了擤鼻涕,繼續道:“我曉得懷哥哥喜歡你,誰都不是傻子,我就是奇怪,這世間怎麽就沒人肯賞賜一丁丁喜歡給我呢。”


  庭悅用帕子沾了水幫她把人中處的涕漬擦掉,小心勸慰著:“懷哥哥他才幾歲,曉得什麽喜歡不喜歡的,二姐姐你機敏聰慧,肯定是老天爺讓你把壞運氣在小時候全花光了,以後,可不就是走順風路了。”


  “我羨慕你,悅妹妹,你有白姨娘給你兜著,做什麽都底氣足得很,若這次,這次父親有閃失,我也不活了。”庭語說這話時紅腫的眼睛突然發出堅毅的光,“活著本就沒什麽意思,父親音訊全無,我是無臉回交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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