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觀禮
“誒呀，你們在交州不曉得，幾年前陛下說要把咱家東邊那兩條巷子撥給來京城的外邦人住嘛，許多人就覺得晦氣嘛，說什麽不能跟夷人住一起嘛，然後我母親就趁著這塊地價便宜趕緊買了，現在都不曉得漲到哪裏去了嘛。”齊明激動起來“嘛嘛嘛”地不停。
幾個人到了正廳，和試完了喜服紅著臉出來的觀瀾打了個照麵，再把剛滿兩歲的樓庭瑩抱出來給大夥見了個禮，庭悅和庭語兩人就由媽媽們領著去了住處。
京城偌大的樓府隻住了樓修儀夫婦並著他們的一對兒女，故而府裏頭的仆從也不多，庭悅和庭語二人共享了一樁院子，很是新鮮。
考量著幾個孩子是外地來的，多少也得見見世麵，且這幾日因為臨近過年，長安城的市集熱鬧地很。
戚氏領著家裏頭的小孩子去逛了一次奇寶齋，又去成衣堂給他們買了新衣，庭語看著比交州富庶十倍有餘的京城，拉著庭悅歎道：“人都說這輩子不來一回長安都不算活一遭，我親見了才曉得果真如此。”
庭悅見庭語興致盎然，不由得點點頭：“是了呢，大姐姐這次不能來，我們多帶些玩意兒做禮物給她吧。”
庭語一聽到庭祺神色百轉，貼著庭悅的耳朵輕聲說：“悅妹妹覺得，父親大人難得來一回京城，隻是為了瀾哥哥的婚事嗎？”
那自然不是啊，庭悅心裏頭呐喊，樓修遠都多久沒進京了，這次回京城不是最好趕在回去前跟陛下述個職刷刷存在感，順便跟京裏頭那些官員攀攀關係嘛。
庭語不管庭悅，兀自說道：“大姐姐今夏就要及笄了，梁夫人都說好要來給她加笄，咱家隔壁莫家那位夫人不是從半年前開始就經常領著兒子來拜訪母親。”
庭悅心頭咯噔一聲，立刻意會：“大姐姐定了莫家的哥哥？”
“哪兒能呢，按我說，嫁給隔壁的，受了欺負也不怕什麽，莫夫人跟母親好像還吵過一次，後頭就不怎麽來往了。”她壓低聲音，“我聽祖母提過一嘴，說是要把大姐姐嫁到京城裏來。”
“啊？”庭語頓了頓腦袋，思索了一下也就想通了，“父親大人自打考了製科就一直在外頭外放，等過幾年又去了別處，大姐姐在交州就孤零零的了。”
“左右大姐姐有的是父親母親籌謀著，不曉得將來輪到我許嫁，能嫁到哪一戶去。”庭語一說起自己，語氣裏透出三四分的悲涼七八分的委屈。
庭悅拍了拍她以示安撫，輕輕歎了口氣。
京城的除夕比起交州，真是熱鬧了數倍不止，樓齊明領著兩個小姑娘在院子裏放炮仗，膽子小的庭語死死拽著庭悅裙擺，庭悅倒是難得鬆快了一些：“明哥哥，下一個讓我來點！”
明哥兒還沒把點炮仗的香遞給庭悅，就被樓修遠接過來自己拿了：“悅丫頭小心手，為父領著你去點。”
他點了火就將庭悅一把抱起跑至簷下，上輩子都沒被自己親爹抱過的庭悅把腦袋埋在他的肩頭，伴著整個長安城內外爆竹聲響，偷偷掉了兩顆眼淚。
我朝婚俗，分送嫁和迎娶，像樓觀瀾與胡家姑娘的這一樁婚事，是女子低嫁，男子高娶，走自然是迎娶的程序。
因此，正月初六一大早，樓府眾人就準備完畢，樓觀瀾便由儐相領著儀仗六人上了馬，帶著八箱聘禮和金瓜大雁奔赴胡府。
過了巳時，方見樓觀瀾領著新娘入樓府正門，新娘胡平安手執團扇，輕覆於麵，庭悅站在正廳伸長了脖子往外頭看，隱約覺得胡家的這位姑娘是個身量勻稱的妙人。
二人下了馬車後先行沃盥之禮，淨過手後表示潔淨全身，而後二人在堂外對席，再行同牢合巹之禮。二人舉杯二次，再就著葫蘆喝一杯略苦的酒，才正式入堂對著樓修遠拜天地。
再之後就是領著新娘子去祠堂寫族譜了。庭悅也被媽媽們帶回住處吃了餐便飯——婚禮的正餐小孩子還是莫要上桌，到了晚間的那一餐再去。
不過，這兩餐隔得也不久，胡家賓客散的差不多了，胡大人就來了樓府和樓家的幾個好友吃酒。
胡大人見著樓修遠便含了笑：“樓兄果真是義氣人士，大老遠地趕過來。”
“自個兒子的婚事，再怎麽總要來的。”樓修遠喝了盞酒，
“內子本也要來的，不過她身子沉，便罷了。”
胡大人與樓修遠對飲了一杯：“本就心意到了即可，想來等親家回去，家中又有喜酒可喝了。”
樓修遠笑著點頭，二人又聊了些官場上頭的事，胡大人忽然就指著庭悅道：“這可是你家三姐兒？”
庭悅正對著一盤炸肉丸出神，聽了這這一聲迷迷瞪瞪地抬了頭，乖巧地下了椅子對著胡大人行了個禮：“樓家庭悅見過大人。”
胡大人著一身男裝，頭發也跟男子一樣一絲一縷地全塞進襆頭裏，平日說起話來也鏗鏘地很，倒是難得對著庭悅把語氣軟了軟：“便是你？那個七歲的小案首？”
樓修遠打了個圓腔：“這孩子運氣好罷了。”
“什麽運氣好？那些評卷的是瞎的不成，你家姑娘厲害就莫要謙虛了。”胡大人一把把庭悅從下頭撈起，讓她坐在自己腿上，“我在宮裏頭原是給各個主子送花的，某一日見了先帝，他指著我說：‘這姑娘一看就是做女官的樣兒’把我提去了紫宸殿”
她低頭捏了捏庭悅的臉，又繼續道：“我經常想著做女官的樣子是什麽樣，今日一見你家女兒我就明白了，便是你家閨女這個樣！”
庭悅心中大振，咧開嘴巴抬起頭問胡大人；“做女官的樣子是什麽樣？”
她繼續捏庭悅的臉：“這我怎麽說得上來，就是吧，人各有氣場，有些人就算隻是站在那，你都覺得她堂堂正正幹幹脆脆的。”
庭悅汗顏，她小心思多得很，實在算不上堂堂正正幹幹脆脆：“大人抬舉悅兒了。”
胡大人倒是微微笑了笑：“你還小呢，曉得些什麽？”
樓修遠示意庭悅從胡大人懷裏下來，再叫媽媽領著孩子們回去休息，二人再喝了幾輪，方興盡而歸。
第二日，庭悅才算真正見著了她的新嫂嫂胡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