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觀瀾的親事
進了書房,樓修遠邀請樓觀瀾與自己同坐,樓觀瀾不肯,咬了咬唇,跪下來道:“兒子不孝,父親多方打點,才將兒子送入國子監讀書,此番會試沒過,兒子執意未考製科,請父親責罰。”
樓修遠看著下頭跪著的義子,心中微動,連忙將他扶起來,拉到自己身邊坐下:“這世上哪有那麽多一下就能考進進士的呢,你還年輕,再來個三年,也是無妨的。”
樓觀瀾歎氣:“是兒子沒本事。”
樓修遠眉毛一豎:“你是汪家血脈,又在我樓家長大,不可妄自菲薄。為父當年中了舉便考製科而後做官,是為生計艱難,可你不同,等考過了會試,就算年紀大點再授官,又有什麽,你還怕為父養不起你嗎。”
樓觀瀾依舊麵色慚愧,但聽了樓修遠的寬慰,到底心裏吐了口氣,又想說幾句自己才華不夠,讓義父臉上蒙羞,愧對親生父親汪家先祖之類的話。被父親一個眼刀過去,隻好默默閉嘴了。
到了晚間,等到眾人罷了晚飯。幾個小孩纏著樓觀瀾鬧了好一陣,樓庭悅自然是和這位義兄沒有太多的東西可以回憶,故而隻是乖巧地在外圍。
但他一聽樓齊晗說起庭悅近來下棋下的越發好,頗為讚賞地說:“左右正月裏頭無聊,我也陪悅妹妹手談幾局。”
“瀾哥哥的棋下的最好,這下可要替兩個哥哥報仇了。”庭語拽著庭悅的衣袖,嬉笑起來。
等到小孩子們玩的累了,俞氏又見樓觀瀾似乎有話要說,便打發了這些孩子,幾個小孩散地差不多了,他這才扭扭捏捏地從懷裏掏出一封樓修儀寫的家書,臉紅紅地遞給樓修儀和俞氏。
俞氏字認得不多,隻夠看賬罷了,因此在樓修遠一邊指導著她認字,一邊慢慢地看,有些句子還得讀出來。樓觀瀾站在邊上,臉紅到耳朵尖。
兩人總算磕磕巴巴地把信看完了,俞氏的嘴巴笑的幾乎咧到下巴跟:“好個小子!把這信藏得這麽嚴實。”
樓觀瀾行了個禮:“胡大人是十一月上樓府跟二伯說有意結親的,二伯當時便想著寫封信過來,兒子…兒子想著信寄過來終究是心裏不踏實,想著臘月便要來交州了,自己將信帶來也是正好的。”
樓修儀也麵上也喜,這位胡大人和樓庭悅的親媽白姨娘一樣,當年是在宮裏頭當女官,後來陛下登基被放出來的。
與白姨娘這位大齡低級女官不同的是,胡大人當年在宮裏就是從二品的禦侍,專門伺候先帝的一幹事宜,便是禦書房也進得。
當今陛下登基,又開了女子科考,胡禦侍被女皇親自下旨放出宮,兩年後考了進士第八名,如今授了中書舍人,頗得女皇信重。
然而胡大人畢竟當年放出的宮時候年紀就大了,如今也有致仕之心,她膝下有一獨女,閨名喚作胡平安,是當年拚了半條命所生,珍愛異常,今夏剛剛及笄,她便想為愛女擇一門好夫婿。
像胡平安這種比較特殊且尷尬的身份,其實找老公比較難。
第一個是胡家女主外男主內,雖然胡大人的官階高,家裏也有些家產,可大部分勳爵官宦人家是不肯把兒子“嫁過去”的。
且胡大人的女兒並無功名,這便要求她老公以後讀書要好,不然等胡大人致仕,兩夫妻都不能主事,怕是要坐吃山空。
還有就是胡平安嬌寵長大,想來跟那些有本事但家中無財帛的書生合不太來。
故而胡大人給自己挑女婿,就有如下要求,一是要家裏父母開明,不覺得娶了自己這個女兒是做了贅婿;第二是這個女婿要有本事,能撐得起一家門麵;第三是雖不指望女婿是金尊玉貴養出來的哥兒,但有些家底總是好的。
這挑來挑去,就挑到了樓觀瀾頭上。
胡大人畢竟是女中豪傑,年輕的時候做女官,中年的時候做朝官,早就被浸潤成了膽大心細的老油條。
不僅自己找同僚要了樓觀瀾在國子監讀書時日常寫的文章策論自己看過一遍,還特意尋了個機會讓胡平安和樓觀瀾在國子監辦的詩會上碰了一麵。
她見兩人性子是合得來的,沒過幾日就上了樓府的門和樓修儀拉關係去了。三下兩下就委婉地表示了自己家有個寶貝女兒,儀兄弟你那個大侄子人長得風神俊秀,我一直沒有兒子心裏實在是羨慕之類雲雲。
樓修儀多少也是在官場上混的,當下意會。
樓修儀還在信中提到,胡大人雖說是女中豪傑,可這位叫胡平安的姑娘卻是胡大人按著京裏頭那些勳爵人家養將來做宗婦的女兒一般養大。
莫說管家理事,便是陛下讓她去主持宮宴都是一把好手,又生得明麗大方,當年胡大人便是長相一看就像是個做女官的漂亮姑娘,才被先帝一眼看中。
若不是因為胡家是非主流官宦家庭,這位叫胡平安的姑娘怕是早就被提親的人踏破家門了。
胡大人還說,她女兒是個實打實傳統意義上的大家閨秀,她家不想招婿,因此希望樓家能上門提親。不過因為自己就這個女兒,指望自己將來致仕之後,女婿可以供養百年。
真是恰好碰上了恰好,尷尬撞上了尷尬。
樓觀瀾這種義子,自然以後是不太能承襲樓家的產業,全靠自己的本事。
但這種人你讓他去做上門女婿,怕是樓修遠臊也要臊死,自己恩人的兒子去做贅婿,他怕是死了也不敢爬到汪老尚書麵前。
再者說,胡大人一個中書舍人,自己一個交州判司,已經是狠狠地高攀了。
樓修遠看著自己的這個義子,當年自己還未成親,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這個小小孩兒接來樓府,那時這個孩子在廟裏日日茹素,養到兩歲了還不怎麽能走。
現如今瞧著他,身姿筆挺,端然而立,又有一門合適的親事,眼眶一熱,連忙拿袖子去擦眼睛,哽咽著說:“這門親事很好,你如今成家立業,我也對得起當年恩師對我的幫扶了。”
俞氏也在一旁垂淚——樓觀瀾雖是義子,卻更是她看著長大的親子。
樓觀瀾眼眶紅紅的,當下便跪下來,對著樓修遠夫婦行了一個大禮:“兒子深謝父親母親養育大恩,將來結草銜環,無以為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