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珩月之變(3)
這道黑影從地麵鋪蔓而來,悄無聲息掠過禁軍護衛,很快接近了中央的座位。
祁慕寒沒來得及說出一個字,唰的一下拔出身旁禁軍的長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向祁成皇!
眾人大驚失色,祁成皇連閃躲的時間都沒有,長劍擦過他的肩膀,往背後刺去。
一個太醫打扮的人,被這劍勢所逼,往後退了兩步。
眾人這才發現,這人手中握著一把匕首,鋒刃極利,如果不是祁慕寒方才那一下阻擋,恐怕祁成皇已中他的暗算。
祁玉騫大吼:“還等什麽?拿下!”
數十個禁軍刀劍齊上,祁成皇終於起身,一甩袖袍,站到祁慕寒與祁玉騫身邊,祁晟看著刺客,驚道:“李太醫?”
祁慕寒:“這也不是李太醫。”
隻見這名“李太醫”身形如鬼魅一般,幾十把向他刺來的刀劍本已將一切退路封得密密實實,可偏偏就是刺不中他。
祁玉騫對一旁的親衛伸手道:“弓箭。”頓時有一名親衛將一把白玉弓遞到了他身上。
祁玉騫張弓搭箭,箭尖直指這名刺客。
祁慕寒搭住了他的肩膀,“等等”,祁玉騫依言放下了弓箭,正要問為什麽,卻見祁慕寒一臉奇怪的表情,好像在看著這名刺客,又像在看著別的什麽地方。
此時,詭異的一幕又發生了,這圍攻刺客的禁軍,忽然彼此刺向對方,鮮血四濺,瞬間就倒下了十幾個。
這十幾名都是常年貼身保護皇帝的衛兵,身手一流,此刻竟同室操戈,一個接一個倒下,祁成皇眉頭緊鎖。
敵人到底做了多詳細的布置,想做到哪一步?
祁慕寒此刻無暇細想這一層,他已猜出眼前的這人是誰。
漆黑的夜空裏,突然叱過一道清脆的聲音:“蘇豫!”
一名黑衣蒙麵的女子從殿簷那邊躍來,揚手間,寒芒頓起,幾十枚細密的銀針往高台上打來。
這陣雨的位置,卻沒有打中“李太醫”的位置,全數落在他身旁。
奇怪的是,這李太醫卻忽然像方才祁慕寒刺他一樣,身子再後退了幾步。
蒙麵女子躍到高台上,先是手一揚,一大把的粉塵直往皇帝、祁慕寒等人的位置揚去,眾人始料未及,被迫吸入。
祁晟先是大怒:“這是何人……?”
話音未落,卻見眼前的情景不一樣了,“李太醫”站的地方,從剛才的地點往旁邊偏了兩個身位,剛剛他們看見的,就像是這人的幻影。
看來這女子撒向各人的,是解藥而非毒藥。
祁慕寒對祁成皇道:“這刺客從潛入這裏開始,就已在空氣中撒出某種無色無味的迷藥,嗅入會令人對位置的判斷產生偏差。”
“那你怎麽沒事?”祁晟問。他可沒忘了,祁慕寒方才刺向刺客那一劍,極其準確。
為什麽我會沒事?當然是因為我也身中劇毒,從小喝了多少藥,身體都快煉成抗藥性了——祁慕寒冷靜地想到,卻並不對祁晟解釋。
黑衣蒙麵的玉嫵顏,此刻對著蘇豫,再也沒有情分可言,一招一式,全是殺招。
這一幕接一幕的發生,看似漫長,實則從亂賊出現到現在,也就是一盞茶的功夫。
場中的亂賊已經全部剿殺,唯獨裝扮成太醫的刺客和這位莫名其妙出現的女子,纏鬥在一塊,看起來不分上下。
場上,蘇炙夜探手試了公孫薇的鼻息,確定她沒事以後,再一拔長劍,飛身上了高台,與玉嫵顏配合,將蘇豫逼得左支右拙。
祁成皇忽道:“這女俠蒙麵黑衣,看來是不想讓人知道她的身份。這名少年郎,又是何人?”
祁玉騫搶道:“此人是商將軍麾下的副官,蘇炙夜。”言語中飽含惜才與喜愛。
蘇炙夜此時長劍陡轉,漫天劍雨,往蘇豫籠罩而去,劍招華麗,殺招已現。
蘇豫胸口、四肢,頓時劃出無數道血口,漫出大量血霧;玉嫵顏終究不忍心,出手慢了半招;蘇炙夜卻一劍如電,往他胸口刺去。
蘇豫此人,他們已讓他活得太久了。
此時與蘇炙夜靠得最近的一名太醫,突然從袖中抽出一把匕首,一揚,“啾”的一下,匕首直取蘇炙夜麵門。
蘇炙夜被迫退後半步,這太醫飛身而上,一把背起蘇豫,身子一縱,掠往後方的殿簷。
此人顯然也是同夥,而且身手也絕對不弱。
玉嫵顏反應極快,翻身上簷,追趕而去;蘇炙夜一收劍,也要隨後追去,祁慕寒拉住他:“別追。”
蘇炙夜不解地看著祁慕寒,這是誅殺蘇豫最好的機會,且暗衛都還在殿四周,隻要他一聲令下,蘇豫插翅難飛。
所以祁慕寒到底在顧慮什麽?師伯蘇赫麽?蘇炙夜根本不解,冷眼看他。
祁慕寒所考慮的卻是另一件事,蘇豫是祁晟的心腹,但從他幾次與其打交道來看,這人似乎還有更深的秘密。
再者,論武功,蘇豫更是與蘇炙夜師出同門,不可能看不破蘇炙夜的武功路數,怎麽短短一息,就中了蘇炙夜這麽多劍?
看起來,他倒像是不想活了的樣子。
此時祁晟怒吼:“太監、西涼人、太醫……這夥亂賊,到底混了多少進來?三弟,你到底是怎麽檢查的!?”
祁玉騫走到祁晟跟前,“皇兄,這怪不了三弟。西涼人是客人,我們無權搜身,至於太醫…..”
他掃了一眼還在昏迷中的太後,“太醫是跟著太後,隨身侍疾的,怎麽搜?”
祁晟板起臉:“托辭!”
祁成皇突然冷笑起來,對祁慕寒道:“這群反賊能做到這個地步,沒個內應,朕是萬萬不信的。”
他目光炯炯,盯著祁慕寒,眼神中是打量,實際上卻是在考慮某種可能性——
首先,場上最先被抹脖子的,就是那幾個死忠的寧王黨。沒有人會對自己的得力黨羽下手,這排除了祁晟的嫌疑,矛頭卻直指祁慕寒與祁玉騫。
其次,祁慕寒竟然不留活口,讓暗衛射殺那一群偽裝成“西涼人”的刺客——如此不留餘地,正是滅口的做法。
最後,是那名偽裝成太醫,意圖刺殺自己的刺客。所有人都中了那讓人視線產生偏差的毒,為何獨獨祁慕寒沒有事,而且能及時保護了他?這看上去,也像是祁慕寒想借機洗清自己的嫌疑罷了。
飄進來的棉絮、紅裙飛羽……
祁成皇冷冷道:“你如此煞費心思,不想娶烏羅公主,是因為知道朕不會讓娶了異國公主的人登上太子之位?”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祁慕寒低著頭,並沒有解釋。
祁玉騫雙腿一跪,朝祁成皇急道:“父皇明鑒,三弟絕沒有這種心思!您是知道的!”
祁成皇不作聲,負起手,冷冷看著祁慕寒。
讓人意外的是,祁晟此刻突然“噗通”一聲,也跪在祁成皇麵前:“父皇,我也深信三弟絕不會這麽做,這表麵種種,看起來都衝著三弟,他怎麽會幹這麽愚蠢的事?”
祁慕寒聞言,內心冷笑一聲,寧王真不愧是寧王!送去的看似是珠玉,亮出的卻是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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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口既痛且麻,全身好像被割裂,蘇豫痛醒了過來。
他睜眼一看,自己正躺在一片草地上,身旁一條溪流潺潺而過,一輪明月高掛在天。
從位置來看,應該是在行宮幾裏外的地方。
一個太醫打扮的人,正往他身上的傷口撒藥,一邊替他包紮:“醒了?”
蘇豫看他片刻,撕下自己臉上的人皮/麵具,嘶聲說道:“是寧王殿下安排你救的我?這又何必?我已完成任務,死在蘇炙夜劍下也沒什麽。”
這人也撕下了自己的麵具,冷笑看他:“第一,你並沒有完成寧王交代你刺殺皇帝的任務。你那匕首是個幌子,真正的凶器是那根針,你卻故意射偏了。”
蘇豫身子一僵,手悄悄往懷裏伸去。
這人又冷笑道:“不必緊張,我與你是一樣的身份,否則你早就死了。”
蘇豫驟然抬頭,頓時失聲。
“你……你是主公派來的?”他因為激動,語氣顫抖。
這人方才歎了口氣,繼續為他上藥:“不錯,我與你一樣,是主公派遣混入寧王麾下的人。所以救你的命令,不是寧王下的,而是主公直接下的。”
這人竟然隻是一名臥底,蘇豫也與他一樣,兩人都是假意效力於祁晟罷了。
蘇豫:“你這樣一救我,寧王豈不是要懷疑你我?主公竟如此冒險?”
“主公從來不會放棄每一個人。”
這人給他上完藥,接著道:“寧王那邊,你也不必擔心。我自會交代,便說情況緊迫,我來不及思索,先行出手將你救走。”
蘇豫此刻收起感性的心緒,沉吟道:“祁晟心思頗深,並不是那麽容易讓你我那麽蒙混過關的。”
這人嗤笑一下:“祁晟雖是多疑,但還需要用人,我們對他還有利用價值。反倒是你,雖然不知道你到底發生了什麽,但如此去尋死,可還對得起主公的知遇之恩?”
這話直戳蘇豫的死穴,他頓時說不出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