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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珩月風起(1)

  一貫睡得很好的公孫薇,夜晚竟然失眠了,翻來覆去的,腦袋有點亂。


  自己的確是喜歡祁慕寒的,可是那隱隱不妙的感覺卻始終縈繞在心頭,到底是因為劇本,還是別的……


  翌日傍晚,趙慕芝穿戴整齊,敲開公孫薇的房門,讓她準備準備,該去追月宴了。


  房門一開,就見公孫薇縮在被窩裏,病懨懨的樣子,說頭痛得很,今日就不去了。


  趙慕芝探了探她額頭,看她一臉疲憊的樣子,也沒說什麽,囑咐她好生休息,便與公孫鏡赴宴去了。


  公孫薇從床上跳下,她已按照祁慕寒說的,裝了個病,現在隻要換好服飾,等待熠王府的人來接她去宴會了。


  她一邊梳著頭,一邊又有點緊張,畢竟皇帝陛下那張金口一開,他與祁慕寒的婚事就再不能反悔,想起劇本的描述,自己好像是被迫嫁給祁慕寒的,那這會如果是自願的,應該沒問題吧……


  穿回來這麽久了,劇情線多少也應該發生改變了吧。


  她挽好了頭發,將那襲紅底白羽的衣裙翻出來,穿好了,看了看鏡中的自己,嗯,雖是好看的,但總有一種赴鴻門宴的感覺,皇帝、西涼使團、商將軍等都各有自己的心思,祁慕寒竟然要在這種場合向皇帝求旨,到底是怎麽想的?


  ………


  一身月白色長袍的祁慕寒身後跟著一群侍衛,穿過大小宮殿,與商將軍的親衛隊匯合,低聲問商將軍:“今天來的人裏麵,都仔細盤查過了嗎?”


  商將軍回道:“查過了,都沒有異常,身上也沒有武器。”


  祁慕寒:“留意宴會上表演的人,還有太監宮女等等。”


  商將軍想了想,道:“殿下,我料想此次寧王應該不會生事端。繕王、禁軍等一並在場,縱有刺客,也絕不可能成事的。”


  祁慕寒邊走邊答:“謹慎行事。”


  此時蘇炙夜持劍匆匆從後麵趕來,走到祁慕寒身邊:“有事和你說。”


  兩人走到一邊,祁慕寒低聲道:“怎麽了?”


  蘇炙夜:“發現疑似蘇豫的蹤跡,就在後殿。我懷疑他會喬裝成祁晟的隨從,混入宴席。你想好,搜還是不搜?”


  祁慕寒低頭沉思兩秒,果斷道:“不搜。”


  蘇炙夜提醒:“如果皇帝有一點點的閃失,你的責任不會小。”


  祁慕寒目光耐人尋味:“無妨,有我與二哥坐在父皇身邊。你按照計劃布置,除了暗衛以外,還有弓箭手藏身的位置,萬一有異動,當場射殺。”


  蘇炙夜:“不留活口?”


  祁慕寒簡短清晰道:“不需要。”


  蘇炙夜有些疑惑地看他一眼,道聲“好”,轉身離去。


  ………


  圓月高掛中天,戊時將到,月下行宮燈火璀璨,簷廊下掛滿了紅燈籠,眾宮娥扮作九天作仙女的模樣,也提著一盞盞燈籠,穿梭而行。


  珩月殿,是行宮建成以後,祁成皇專為宴席命名的殿,可見他對這次宴席的重視。


  在場的禮部官員,先行點算登記好百官獻予皇室的禮物;另有一隊宮女並太監,逐一點算殿內方桌,鋪設紅毯,上好杯盞等事物;眾人有條不紊,行整依規。


  穿戴好的公孫薇正與玉嫵顏呆在一個馬車車廂裏,馬車停在距離珩月殿十餘丈的一個轉角。


  玉嫵顏撩起簾子朝外看,公孫薇等了片刻,忍不住問:“殿下為何要我在百官之後入場?”


  玉嫵顏放下簾子,道:“殿下沒有說原因。”


  公孫薇疑惑道:“他這麽做,就能讓陛下下旨賜婚?”


  玉嫵顏微微一笑,公孫薇突又想起蘇豫,猶豫著問:“玉姐姐,假如你再見到蘇豫,會怎麽做?”


  她有一種預感,這次宴會上,蘇豫會出現——不管是作為祁晟的心腹,還是作為他自己,都一定會出現。


  玉嫵顏好像早就想過這個問題,輕聲說:“殿下需要我怎麽做,我便怎麽做。”


  她的眼底好像又泛起了一絲哀傷,遮也遮不住,公孫薇靜靜地看她。


  玉嫵顏忽然道:“昨晚上,我見到紅鸞星了。”


  公孫薇呆了一下,玉嫵顏自言自語道:“不知道那是屬於誰的紅鸞星……能有如此星相的人,姻緣必定是注定的。”


  公孫薇一凜,她與蘇炙夜?這絕不可能,蘇炙夜是喜歡商墨雲的;而且劇本所記,她公孫薇所嫁的也是祁慕寒。


  她想起蘇炙夜說的那句,“我沒有童年”。她雖不知是什麽意思,可莫名覺得他有幾分可憐。


  這樣的人,應該要有一個真正愛他、懂他的人,她想到了商墨雲,她對他的用情極深,他們應該在一起,也必須在一起。


  ………


  戊時已到,宴會正式開始。


  按照祁國繁冗的禮俗,還有禮部這種在朝堂上沒什麽實權,在節日上卻舉足輕重的部門,禮部尚書肯定是要抓住機會大出風頭的。


  於是這個露天宮殿,裝飾得富麗堂皇,要多奢侈有多奢侈,多排場就有多排場。


  唱名聲傳來,百官先行入場。


  在門口站了老大半天的朝廷百官並家屬,早就等得腳酸軟了,終於入席坐定,耐心被磨了個大半,饑腸轆轆,隻想快些上膳食,偏生禮部又是宣盥洗的程序,又是上香茶漱口,一應表麵功夫做足,方才有人宣西涼使團入席。


  西涼使團與百官不一樣,是直接從驛館出來的,人人休息充沛,精神抖擻,尤其是烏羅公主,換了一身嶄新的綠衣裙,配上腰間那條長鞭,那是別具一格的美。


  眾人都坐定後,開始竊竊私語,從歌舞開始討論,到久未歸京的繕王,再到最近會闃人潛入京城的事,熠王在雁江上遭遇刺殺的事則仿佛早已成了遠古事件。


  祁成皇卻沒忘了這事。


  天子之輦在珩月殿前停穩,祁成皇邁步而出,華蓋旒冕,身周重重禁軍侍衛,身邊隻跟著祁晟、祁玉騫與祁慕寒三個兒子,連豫妃、端妃並小兒子,都隻能隔在十步開外,與一眾嬪妃並肩行著。


  令人意外的是,太後並不在其中。


  殿門前,祁成皇駐足看了看這豪華的裝飾,仿佛看到國庫經費在燃燒,語焉不詳地說:“如此氣派,看來是費了不少功夫了。”


  祁晟點頭附和:“三弟這宴會辦得那是極好,彰顯了我祁國之威。”


  祁慕寒笑了笑,並不想解釋。


  禮部主事的人裏麵,有不少寧王黨,對於他要求宴席簡約為上、點到即可的命令,視而不見,他說了幾遍無果,也就罷了。


  祁玉騫道:“我倒覺得,過於奢侈了點,看來這禮部也未必服三弟管教。”


  祁晟的臉沉了下來,祁慕寒餘光瞄了一眼祁玉騫,祁玉騫嘴角一絲笑意。


  兩兄弟在心中暗自擊了一下掌。


  祁成皇繼續邁步往前走去,道:“上次我與大理寺公孫鏡說過,追月宴前必須要擒住刺殺老三的幕後凶手,這仍是沒有著落。”


  祁晟低眉道:“這是兒臣的職責,請父皇責罰。”


  祁玉騫道:“都是自家兄弟,三弟不會見怪的。”


  祁成皇笑了一聲。


  這個刺殺事件,各方都心知肚明,本就知道哪怕拿到凶手,也不過是個背鍋的贗品。祁玉騫這麽說,反而讓祁慕寒占了一個識大體、重手足情的道德高地,祁成皇喜聞樂見。


  祁慕寒瞄了祁玉騫一眼,祁玉騫眼角隱露笑意。兩人心中再暗自擊掌。


  祁晟不語,父皇心中是怎麽想的,他心知肚明,但他有太後這個強大的靠山。


  祁成皇雖是帝王,也架不住朝中一半以上都是太後的外戚勢力,而且如今皇帝也越來越老了,隻要他擅加謀略,太子之位自然而然地會落在他頭上。


  祁玉騫與祁慕寒並沒有他這種先天buff。


  祁成皇沒有繼續出第三道問題,帶著三個優秀的兒子,邁進了珩月殿。


  皇帝往殿中稍高的座位坐定以後,看百官和使團輪番上來獻禮與致賀辭,表麵上笑得十分溫和,目光卻十分空洞。


  權力叫人激進,卻也往往讓人心生疲憊,這天下他想要得到的,全都得到了,除了一些無法彌平的遺憾。


  為了填平這種無措的遺憾,他除掉了某些勢力,殺掉了一部分人,卻始終沒有過得更好,看著如今場上不少年輕的麵龐,他開始覺得自己老了。


  門口的太監突然高吭:“太後到!”


  祁成皇驀然抬頭,那對空洞的眼睛頓時被一種鷹一般的目光所代替,然而僅是一刹那,他就站起身來,恭敬而從容地迎上去,將太後迎入座。


  祁慕寒留意到自己的父皇經過時,迅速掃了一下一旁垂著頭的傅太醫。


  太後笑得燦爛無比:“皇兒,哀家身體無礙了,你派來的太醫,真真的醫術了得。”


  太後到行宮的頭一天,就患上了痢疾,祁成皇不料她能好得如此之快,言語中更是一番關切,都是太後聽了幾百遍的好話。


  太後也不弱,也對皇帝說了一番慈祥的祝語。兩人商業互捧得十分專業,堪稱教科書典範。


  祁慕寒默默端起桌麵的酒杯,餘光瞥見傅太醫與養子章知堯交換了一下目光;他又瞟了一眼祁晟,祁晟手指輕敲著桌麵。


  祁慕寒低眉抿了一口酒,再望向祁玉騫,一貫沉穩內斂的祁玉騫,卻像個孩童一樣,頻頻地東張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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