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身世
公孫薇淡淡一笑,走前去,細細嗅了嗅第一杯酒。
“門前鑒湖水,紹酒萬裏香。”她舌頭輕輕舔了舔,“是玉城酒樓的女兒紅。”
蘇炙夜拍了拍掌,“前麵這幾個想必都難不倒公孫小姐了。”
公孫薇依次走去,“竹葉青、杜康、玉汾。”公孫府藏酒不少,蘇炙夜給的這些酒,也不算是罕見,當然難不倒她。
徑直走到最後一杯,她舉起輕輕一嗅,登時愣了愣。
蘇炙夜抱著雙臂看她:“如何?”
公孫薇微蹙了蹙眉,又輕晃了一下,這酒澄淨透明,聞之沒有酒香,倒有一陣淡淡的花香,且這花香聞之十分有層次感,仿佛層層疊疊,無窮無盡。
這酒她是聞所未聞,忍不住低啜了一口,瞬間像置身於香氣無窮的花園,竟一時不知方向。
“這酒名為‘相逢恨晚’”。忽然有個聲音悠悠響起,從她手中奪過了酒盞,一身的藍袍白邊長衫,翩翩然正是祁慕寒,他又作了一身韓玨的打扮。
祁慕寒衝她微微一笑,抬手舉起這杯,“這酒是父皇的禦用酒,為西涼進貢,百花釀製、僅有十餘埕,父皇那日不過贈我小半埕,倒被你用來考驗公孫姑娘了。”
祁慕寒一隻手搭在公孫薇的肩頭,笑著說:“我要是晚來一步,你又被他誆了。”
蘇炙夜淡然瞧了他一眼,譏誚道:“不過是借花敬佛而已。公孫小姐既在信中畫了一朵梅花,我便以百花敬之。你來湊什麽熱鬧?”
公孫薇:?什麽梅花。
祁慕寒笑眯眯地對蘇炙夜道:“我來便來了,你待如何?”
他不是不知道那封信,隻是不願意去想。就算她當時看上的是炙夜又如何?他總有辦法讓她對自己傾心。
公孫薇莫名其妙道:“我什麽時候在信裏畫過梅花?你是說商小姐商墨雲的信嗎?”
她沒看過商墨雲的信,但猜測他們討論的應該是商墨雲的信。
祁慕寒心中一喜,攬著她肩膀的手又重了幾分。蘇炙夜卻是臉色一寒,“你說什麽?”
公孫薇反應過來了,接著心中煩惱大起——既然當時代替祁慕寒登上畫舫的是蘇炙夜,那商墨雲看上的當然是蘇炙夜啊!她險些把這茬給忘了,這會鴛鴦牽線沒牽成,又辦砸了?
但不知道為什麽,她心中竟然有一絲隱隱的喜悅,看向祁慕寒的時候,他嘴角一抹掩藏不住的喜色,也正看著自己。
公孫薇打了個寒噤,說不出是什麽感覺,趕緊岔開話題:“我累了,回去休息。”
祁慕寒一把拉住她,“我帶你去個地方。”
公孫薇:?
他拉著公孫薇的手,走下了青玉坊的竹梯,蘇炙夜的聲音在背後冷冷道:“你帶她去何處?”
祁慕寒不答他這個問題,在公孫薇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下,拋下一句話:“你與玉嫵顏到城東去查一查,寧王在那裏似乎有什麽動靜。”
蘇炙夜簡直惱火之極,硬生生壓下火氣,端起桌麵一杯酒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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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口停著一輛華貴的馬車,公孫薇掀起簾子進去,眼睛登時被晃了晃,寬敞的轎廂裏麵,放置著十餘匹上好的錦緞,幾十味珍貴藥材,還有不少新奇的玩意兒,看起來向能工巧匠做的,公孫薇拿起來一看,僵在了當地。
這些個東西她在上個世界見過,放大鏡、不倒翁、積木、類似芭比娃娃的東西,竟然還有圓珠筆!
“喜歡嗎?”祁慕寒看著她笑道,“挑幾件喜歡的,剩下的我送給別人。”
公孫薇一時說不出話,這些東西她在上個世界那是見得多了,在這個世界卻見所未見,她困惑之極,問道:“你都是從哪兒弄來的這些?”
“我一個好友做的,有空引薦你們兩認識認識。”祁慕寒答道,“走吧,我們先去一個地方。”
他挨著公孫薇坐下,公孫薇卻被這些新奇玩意吸引了,她撥弄著手裏的一個放大鏡,心裏有些異樣的感覺。
兩人在馬車裏顛簸了半天,終於到了目的地——他們當日到過的江東營地。
往日裏髒兮兮的貧瘠之地模樣不見了,原先蠅蟲飛舞、垃圾成堆的地方,被一座座幹淨整潔的帳篷所代替,祁慕寒率先跳下馬車,將手伸向她,帶她走入裏麵。
這些江東百姓們都認得他們,一個個與他們打著招呼,小蝦遠遠地向他們跑來,桑姐也從一個帳篷裏迎了出來,他們身上都穿著新衣服,清瘦頹廢的樣子不見了,他們看起來活力滿滿。
公孫薇驚喜地迎向桑姐,又抱住長高了不少的小蝦:“蝦兒都長高了不少啊。”
小蝦用著稚嫩的嗓音,指了指祁慕寒:“哥哥。”
公孫薇明白了過來,望向祁慕寒,他笑眯眯地道:“追月節近了不是?大家都應該開心一點啊。”
桑姐拉著公孫薇,湊過來低聲對她耳語:“韓玨與你站在一起,可真是配呢。”
公孫薇的耳根唰的就紅了,望向祁慕寒,卻見小蝦已拉著他與一大群孩子玩起了遊戲。
他的笑靨俊朗優雅,頎長的身影飄逸,當他做回韓玨的時候,身上完全沒有半點朝堂的氣息,像沐浴在陽光下的一個大男孩,公孫薇不知不覺看得癡了。
她始終沒有辦法聯想到,這是劇本裏那個心狠手辣,娶了她,最終卻一腳踢開她娶了別人的祁慕寒;那個殘忍無情,將她年邁的老父下到監獄裏,最終吐血而亡的祁慕寒。
也許那本《棄妃之春宵苦短》所描述的一切,都是假的呢?她穿回來了,這裏是個真實世界,也許那劇根本影響不了這個世界。
祁慕寒回頭望著她,向她伸出了一隻手,公孫薇定了定神,望著那隻伸出的手——她忽然又想起了那個夢,夢裏麵那個萬丈懸崖。
握著它,不要再放手;別握,也許往前這一步就是萬丈懸崖。她心中兩種聲音在交戰。
祁慕寒眼中流露出一絲失望之色。
她果斷地走向前,緊緊地一握,從此無論前路風雨,姑且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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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墨雲自把那封信交給公孫薇以後,在府中左等右等了十多日,等得是扭捏難耐,還是不見熠王有來過一封信。
她的心一直沉下去,沉到穀底。
這一日,商將軍府來了客人,她遠遠聽見似乎是為了什麽“熠王”而來,心中一緊,便趁父親不注意,偷偷溜到了窗前,蹲下來拉長了耳朵偷聽。
來人個子矮小,風塵仆仆,顯然是從很遠的地方回來的。隻聽他與商洛習道:“我已打探過,這東西確實是當年宋國國君留下的。”
商墨雲心中一驚,趕緊把耳朵貼得更緊。
不過商洛習比她想象中要謹慎,話語壓得更低,低到商墨雲隻能聽見模糊的字眼:“五個……時日,兵變。”
商墨雲心中驚之又驚,父親究竟在籌劃著什麽?他手握重兵,難道真的是想兵變?如果是,他支持的又是誰?
祁成皇一代赫赫帝皇,子嗣卻不多,僅有三個成年的兒子:寧王祁晟、繕王祁玉騫、熠王祁慕寒,還有一個端妃所出的小兒子,年不到十歲,尚不足以涉及朝堂。
她芳心自是暗許了祁慕寒,於是決心找父親開誠布公地談一談。
及至午時,那客人告辭離去,商墨雲交代廚房拿了一碗紅棗蓮子羹,親自捧去了書房中。
“爹”,商墨雲將碗放在書桌上,笑吟吟地對商洛習道:“爹這些天忙碌得很,喝點蓮子羹,歇會罷。”
商洛習在翻閱手中卷冊,頭也不抬:“你在那偷聽了許久,聽到了什麽,說吧。”
商墨雲身子一僵,原來父親早就知道了,難怪後麵說話的聲音已如蚊子般細小,她便尷尬道:“沒有,隻是一開始聽到了幾個字。”
商洛習合上卷冊,沉吟道:“這事與熠王有關,爹想將你許配給祁慕寒,你怎麽想?”
商墨雲心中頓如擂鼓般跳動起來,喜得一把握住商洛習的手臂:“爹是真的要將我許與熠王?”
商洛習點了點頭:“此前,熠王與公孫府的聯姻,乃是皇上的一番試探,並無直下明旨。熠王生母是江東宋氏,雖然生前極得皇上寵愛,但畢竟是異國人,皇上對熠王的態度便極是矛盾。熠王如今既退了婚,那麽你與熠王的婚事,為父自會與皇上親求聖旨。”
商墨雲沉默片刻,臉紅道:“我也有所聞,但熠王親民賢和,無論他是否想入主東宮,我…我想他都會是一個很好的夫婿。”
商洛習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頭發,道:“為父知道你的意思,你不介意熠王將來是否能當太子。”
“但是因為他的血統,注定在江東百姓心目中,會有過高的威望。這一點無論是寧王、還是繕王,都是無法比擬的。他如果不能當上太子,隻怕將來無論是寧王或者繕王,都不會放過他。”
商墨雲沉默了。
商洛習道:“你可知道,那熠王的親母,江東宋氏是什麽人?”
商墨雲道:“江東百姓多姓宋,隻怕是舊國皇族的人?”
商洛習:“你猜得沒有錯,祁慕寒的生母宋小玉,那便是舊時宋王的親生妹妹。”
商墨雲震在了當地,這麽說來,祁慕寒的生母竟是當年宋國的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