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小醜
不同於清安郡的商業盛行,平陽郡在大梁以文著稱,而絕大部分出名的文士均在平陽城及其周邊城市定居,皆因百年世家白家世代定居平陽城。凡能得白家接納指導之文士,都能在科舉中獲得不錯的成績。故白家開設的望學書院是整個大梁學子向往之地。
隻是白家培養了無數的學子入仕,自己卻嚴禁子孫進入朝堂,理由是以白家在文人中的地位,若是白家人入仕,則極易出現相互勾連、腐敗叢生、把持朝政的現象,於國於民皆不利,故而白家可教導指點旁人,卻不能自己參加科舉。
由此,白家更成文人心中典範,在平陽郡,連普通老百姓亦以白家為榮。
進入平陽郡後,鳳離見得最多的是聚在一起的文人高談闊論,涉及內容頗為廣泛,天文地理詩歌文章自不在話下,大梁和北孟的局勢亦信手拈來。
吳煙極為崇敬,對鳳離道:“甜兒,你看這些人,博學多才,還關心國家,若能入仕,將來必能成國家棟梁。”
鳳離笑笑,沒有接話。
彼時幾人正在茶寮歇息,鳳明澤聽到吳煙的話,道:“光討論不做事,有什麽用!”
吳煙不服氣的道:“他們隻是缺少機會,以他們的才學,想做什麽肯定都能做好。”
清安郡雖有錢,但文風不盛,吳家亦是如此。幾代郡守想要改變此局麵,但商人們重利,對此不甚上心,郡守發布的各類政令均無疾而終。但物以稀為貴,故而在清安郡,文人比在別處更受敬重。吳家出了個中舉的吳炫,已得了不少人家的羨慕,當時連郡守都大肆宣揚,希望能激發有錢人家效仿培養舉人,可惜人家羨慕歸羨慕,在賺錢和培養人才兩個選擇中,他們還是選擇了賺錢。
所以吳煙對於文人的崇敬是受生長環境的熏陶,刻在了骨子裏的。
鳳明澤見慣了有才又有錢有權的人,鳳離更是現實裏的大學生,自然體會不到吳煙的這種感情。
鳳離見有人看了過來,止住想要反駁的鳳明澤,道:“咱們喝完茶就走吧,還有幾天才能到平陽城呢!”
鳳明澤和吳煙都不再言語。
鳳竹去結了賬,幾人起身就要走,一個衣衫襤褸的老婆婆帶著個瘦弱的小女孩走了過來,邊作揖邊道:“求各位可憐可憐老婆子和小孫女,給口吃的吧。我家小孫女一天沒吃東西了。”
鳳離明顯看到有幾個剛剛還在大談民生的人往後縮,厭惡的道:“老太婆,離我們遠點,別髒了我們的衣服。”
有人甚至伸腿絆了那小女孩一腳。小女孩生氣了,撲過去就打在那人身上。隻是她太過弱小,被人兩手拎起來就要往外扔。
鳳離手微微一動,鳳紅會意,飛身上前接住小女孩,將她牢牢的抱在懷裏,回到鳳離身邊。
老婆婆嚇壞了,忙上前查看孫女的情況。
鳳明澤瞥了吳煙一眼:“國家棟梁?”
吳煙隻覺臊得慌,一句話都不敢說。
鳳離讓鳳竹找茶寮老板拿些吃的,扶著老婆婆坐好,道:“婆婆,你且等會兒,吃的馬上就來了。”
老婆婆感激涕零,連聲道:“多謝小姐,多謝小姐!”
鳳紅將小姑娘放了下來,鳳離摸摸她的頭,道:“先喝點水,潤潤喉嚨。”
小姑娘脆生生的道了謝。
不多時,鳳竹拿了吃的出來,除了米飯,還有兩個小菜,都是鳳竹讓老板臨時炒的。
婆孫倆許是餓狠了,端起碗一陣狼吞虎咽。
旁邊幾人見有人拆台,頓時生出氣來,一人道:“這兩人明顯是假扮叫花子,我見了不知多少回了,倒還有蠢人上當。”
此話一出,與他同行的人皆哄堂大笑。
吳煙怒道:“你們才假扮叫花子!你們全家都假扮叫花子!”
鳳離禁不住笑道:“姐姐,不過幾個跳梁小醜,與他們計較做什麽!”
那些人一聽,更加氣惱,有人出言譏諷道:“不過一介無知婦孺,也敢罵我等望學書院的學子!”
小女孩突然從碗裏抬起頭,衝著那邊喊道:“姐姐是好人,你們是壞人,該罵!”
鳳離等人都樂了。
吳煙讚道:“好姑娘,說得好!”
立刻有人站起來對著鳳離等人不屑道:“你們怕是大字都不識,怎敢在我等麵前如此張狂!”
鳳明澤沉下臉,淡淡喚道:“鳳竹。”
鳳竹立馬上前扇了那人兩個大嘴巴子,隨即退回。
開玩笑,連公子都舍不得罵小姐,這些人倒好,一口一個“無知”,連他聽著都生氣,更別提護妹狂了。
鳳離見那人兩頰高高腫起,笑著對小姑娘道:“你看他,像不像蛤蟆?”
小姑娘打量了一下,拍手笑道:“果真跟癩蛤蟆一模一樣!”
那人何時受過如此恥辱,氣得渾身發抖,話都說不出來。
其餘人叫嚷道:“你們這等粗蠻人,光天化日之下欺辱望學書院學子,可見是未曾把白家放在眼裏。有本事別動手,跟我們比詩文!”
鳳明澤冷冷道:“你們一副文不成武不就的模樣,跟你們比,沒的墮了我們聲名。”
那些人卻定要找回場子,有人嗤笑道:“怕是知道比不過,先行認慫了。”
“想要認慫,那就讓我們扇回去,還要向我們道歉。”
又一人道:“光嘴巴道歉不夠,得從咱們胯下鑽過去才算。”
鳳離等人:“······”
這幫人到底是哪裏來的?怎麽會這麽蠢?
明明打不過,還淨想美事!
怎麽不幹脆想著封侯拜相呢!
鳳離搖搖頭,道:“哥,姐,算了吧,跟這麽蠢的人比,我真覺得自己身份掉價。”
鳳明澤也覺得贏了他們不光彩,點頭道:“好。”
吳煙則問小姑娘:“吃飽了嗎?還要不要?”
小姑娘摸著圓圓的肚皮,甜甜一笑:“吃飽了,謝謝姐姐。”
那幾個被忽視的人一拍桌子,吼道:“不敢比就直接說。”
鳳明澤真生氣了,剛要讓鳳竹去揍他們一頓,鳳離止住他,轉頭道:“真要比?”
“當然!”那人昂首道。
鳳離點點頭,道:“好,我作一首詩,你們若是能超過我,那就算你們贏,如何?”
那群人對視一眼,隨即都大笑:“一個小姑娘,也敢大言不慚的跟我們比作詩!”
鳳離提高聲音道:“別管我是不是大言不慚,你們就說行不行。”
“好!”一人看上去似乎是他們中的頭,直接應下:“若我們輸了,你們讓我們做什麽都可以,若你輸了,你們這群人都要從我們的胯下鑽過去。”
“女孩子也要?”鳳離挑眉。
“要!”那人隻想挽回顏麵,絲毫不留餘地。
吳煙氣得指著他們大罵:“你們簡直是不要臉!”
鳳明澤伸手按住她,道:“別急,他們肯定輸。”
他無條件的相信鳳離。
鳳離對著他們一笑,衝那群人道:“聽好了。”
她走了幾步,念道:“仙佛茫茫兩未成,隻知獨夜不平鳴。風蓬飄盡悲歌氣,泥絮沾來薄幸名。十有九人堪白眼,百無一用是書生。莫因詩卷愁成讖,春鳥秋蟲自作聲。”
那群人啞然。
眼前小姑娘柔柔弱弱的,怎麽開口就說“百無一用是書生”呢?
他們絞盡腦汁,想要作出一首相對應的詩,臉憋得通紅,就是想不出來。
鳳明澤悄悄問鳳離:“真是你現作的?”
鳳離也壓低聲音道:“不是,是一個不得誌的詩人苦悶時作的,我以前聽過,就記住了。”
吳煙高聲道:“怎麽都不說話?贏不了就認輸,我們時間寶貴著呢!”
那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吭聲了。
半晌,領頭的人喪氣道:“我們確實輸了。不知你們有什麽條件?”
鳳離看著鳳明澤:“哥,你說呢?”
鳳明澤想了想,道:“算了,麻煩,咱們還是趕路要緊。”
鳳離深以為然,看看婆孫倆,問道:“你們要去哪裏?”
老婆婆答道:“我們無處可去,隻是走到哪兒算哪兒。”
吳煙道:“那不如先跟我們走,路上我們看哪裏方便安置你們,可好?”
老婆婆喜道:“多謝諸位恩人。”
於是幾人沒再多看那些文人一眼,稍微整理了一下就上路了。